这李三虽说不是民国时的那位独行大盗“燕子李三”，可是有这“燕子”的诨号也正说明他身手敏捷，他做偷马贼时，少不得蹿房越脊、爬高纵低的，练就的一副好身手，正是做侦察兵的好人选。

只见他抬头观察了一下夯土墙面，略一思索，便他张开四肢，身体紧贴墙面，四肢并用，尤其着力在指尖与足尖，借助夯土墙面上细微的凹凸和缝隙，犹如一个专业徒手攀岩运动员那样一点点地往上攀爬，赞皇只是个寻常的中县，城墙由黄土夯实，连面砖都没有，只有顶上垛口、女墙为青砖修筑，高不过二丈左右，虽然赵峥等人在下面看着李三攀爬都暗暗捏了把汗，但李三却有惊无险地很快便爬上了城墙，他双脚分别踩在两处凸面上，形成对抗，稳住身子，一手抓住一块略微凸起的墙砖，另一手攀上垛口望孔，将身子拉了上去。

李三屏息凝神，悄悄从望孔中往墙上张望，只见果然此处并无人值守，在这城墙转折的位置，本是一个望楼，因年久失修，早已残破不堪，约不到二十平米的样子，只剩下两道门洞，连接北面和西面的城墙，从这里登城，刚好可以避开两边的视线。

从这里一直可以望到北门城楼，城墙上约一丈多宽，最多三人并行，沿着北面城墙上零零散散站着三五成群的喽啰兵，正扒在城墙边，看着城里同伙们烧杀，不时传出人声，却不知在说些什么，再看右边，约五六丈远的地方，用栅栏砖石堆起了路障，将这边城墙与西门城墙阻隔开来，有五六个喽啰正蹲在一起说话，见近旁无人，李三轻轻一跃，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翻过了垛口，一个闪身便躲进了女墙的阴影里，转身取下身上背负的绳索，在冲北的南侧垛口上绕了三圈，打上死结，又将剩余绳索从城墙上抛了下去。这之后，他从垛口探出半个身子，向着赵峥他们所在的方向打起手势，将他附近的情况汇报了下去。

“好样的，二班先上，从北门城墙上去。”赵峥看着李三从北侧城墙探出的身子，按照他的意思，从北门上去可以避开城上的守卫，附近只有大约五六个喽啰，赵峥心中大喜，命令道。

二班长迅速便带人沿着墙根转向北面，顺着李三抛下的绳索便往上爬。

“三班也一起上，一班留下警戒。给西门发信号。”

“是。”

之前的攀爬训练此时显示出了成果，战士们大背着步枪，一个接着一个的快速地登上了城墙。

……

“二哥，咱们什么时候可以下去抢一把？再在这里待下去，这里一片都抢光烧光了，咱们进城一趟，难不成两手空空回去啊？”一个青年喽啰抱怨着。

“鬼知道什么时候，要不是三当家接了这守门的差事，咱弟兄几个何至于此啊。”那被称做二哥的瘦高喽啰不满道。

“要不咱偷偷下去？反正这里也没人，西门那边也没动静，咱弟兄几个快去快回，说不得还能捞着点东西呢。”又一个喽啰试探着问道。

“这个……怕是不妥吧……”那二哥沉吟着，但似乎又有点心动。

正在他们说话间，忽从西门方向顺着城墙跑来二三十人，都是乡兵服色，手里拿着刀枪，喊叫着向这边冲来。

“诶哟，西门的人杀将过来了，赶紧去告知三当家。”那被称作“二哥”的喽啰显然是个头目，听到动静，站起来隔着工事看到冲杀过来的人，倒是也不慌张，命令当先说话的那小喽啰去报信，自己则提枪在手说道：“那帮子狗厮鸟也真是蠢得可以，就这几十个毛人就想冲破这边？弟兄们，这是给我们来送人头的，守住这里，莫放进来一个，回头这也是大功一件啊！”

另外几个喽啰答应一声，纷纷起身提枪戒备。

那小喽啰刚刚跑进门洞，只觉眼前一暗，阴影里好像有好些灰色人影，还没等他定睛看清，就感觉脑袋嗡的一声，紧接着便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出手的正是铁寅生，他那沙包般的拳头，一拳便打在正迎面而来的小喽啰脸上，顿时便打得他鼻血长流，昏了过去，顺势手便用手里的步枪补上了一枪刺，彻底结果了这个小喽啰的性命。

赵峥听到从西边城墙上的动静，笑道：“这里城墙狭窄，有无障碍阻隔，正好发挥我们火器的优势，这下子就看谁的枪法准了，先前咱们与这些贼寇乱战，这枪都成了烧火棍了，现在正好出这口恶气，你们给我听着，子弹别给我节省，能开枪的绝对别给我客气，但是手榴弹给我节省着用。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周围的战士们脸上没有临战的紧张，赵峥这么一说，反倒是有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架势。

“好了，咱们在这里也挤了一会儿了，就拿这些贼寇练练枪法，出去散散这口气，也好给一班、二班的同志们腾点地方出来。”说着，赵峥检查了一下自己手里的步枪，脸上不禁笑了起来。

“呵呵……”周围的战士们也发出一阵低笑。

“营长，你就别叫他们收上来了，就这点喽啰，老子转眼便给他们一一点了名，等下我去开门，让他们从北门进来。”三班长笑道。

“行了，别吹牛，给我把城楼拿下来，愈快愈好！”

“是！营长，你就在这看着就行！同志们，跟我来！”

在三班长的指挥下，三班三个战斗小组，前排三人卧倒在地上，第二排蹲下，第三排站着三个轻伤员，另外三个伤员站在最后作为预备队，九条装着刺刀的步枪冲这北门方向，瞄准着目标。

“寅生，那边几个货就交给你们两个了。”赵峥道。

“营长，我一个人足矣，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枪法。”铁寅生一副骄傲的模样，双手握着步枪在赵峥眼前晃了晃。

“好，行动！”赵峥见战士们都准备好了，一声令下。

“乒、乒。乒”爆豆一般的枪声突然从城上响起，两边城墙，射界范围内的喽啰兵瞬间便被打倒，留下李三接应从西门来的乡兵，后其他班的战士，三班长在完成一轮射击之后，一马当先，端着上好枪刺的步枪，便向着北门城楼冲去，赵峥也跟着三班战士一起往前冲。

“敌袭！敌袭！啊……”惨叫声响了没几声，城墙上便没了动静。

城楼里听到城墙上的动静，三当家往处张望，只见自己城上的三十多个喽啰都七歪八扭地倒在血泊当众，城墙上竟没了一个站着的自己人！这是什么妖法？！他只听到爆豆般的枪声，却未及亲眼看到喽啰们被枪射倒，顿时慌了神。

只看到一群身穿灰衣的人手里拿着乌黑的短矛，向这里冲来，虽仅有十余人却显得杀气腾腾。虽然心中狐疑害怕，但他还是没忘记了自己的职责。

“快！有官军杀从城上杀过来了，赶紧杀回去！”他慌忙大喊起来，城楼里的喽啰慌忙冲出城楼，城下的喽啰听到他杀猪似的喊声，也慌忙往城上赶。

在城楼上看到自己的手下都行动了起来，三当家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一点，再怎么说，来的只有十几个人，自己光城上就还有三、四十人，城下还有五十来人，还怕这些人不成？可多年为寇的只觉还是让他心中隐隐约约地感到不安。

“杀呀！”，为首的小头目大喊着，带着手下的喽啰举着长枪，三人并肩排成几排向三班迎了上去，这人也和三当家一般，没见到城上喽啰被射杀的场面，看到倒下有的还在血流不止的弟兄，他也有些纳闷，但自己手里是丈八长枪，二对面这群人手里只有六尺多的短矛，这城上狭窄，没有回旋余地，自己当然是稳操胜券了。

这万花山的大当家下山彪本就是宋江手下长枪队的一个队将，善使长枪，自然对他手下的喽啰也以枪阵训练，这相比其他打起仗来跟市井无赖斗殴一般的寻常山贼盗寇，那战斗力可不能同日而语，自然久经战阵，胜得多了就有了经验和自信，然而这小头目并不知道，他所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原地射击！”赵峥见喽啰蜂拥而来，排成这密集的阵势，不惊反喜，当即便命令道。

刹那间，这么近的距离，便是不用瞄准也能打中，又是一阵爆豆般的枪响，转瞬见各人又射空一个弹巢，几层冬衣又如何能阻挡铅弹？前排的喽啰身上顿时炸开大团血花，铅弹在人体内翻滚、炸裂，带着大块血肉飞离人体，又一头扎进后面的人身上。喽啰如被收割的韭菜般接连倒地，北门的城墙上，只留下一片哀嚎挣扎的伤者，小溪般汇满地面的鲜血。

一阵排枪射击过后，挤在城上杀将过来的喽啰，最前面的十几人瞬间便倒在地上，后面的喽啰亲眼见了这恐怖的一幕，顿时便慌了神，队伍刚从城下赶上来的喽啰还不知所以，正往队尾去，而剩下现在变作最前排的喽啰们，已经吓得转身便要往回跑，可是后面都是人，跑也没处跑去，眼见着对面的灰衣人，捣鼓着手里的黑铁管子，重新又把那要命的管子指向了自己的方向。

“啊！”有个喽啰最先奔溃了，大叫着返身硬是往人堆里挤，看到他这样，他什么的喽啰也唯恐落后，一边发喊，一边拼命往回挤，霎时间贼兵大乱，自相践踏挤做了一团。

“哈哈哈……同志们，手榴弹！”赵峥见装，心中大定，这伙贼寇没有弓弩这样的远处武器，全靠近身肉搏，那还担心什么？！赵峥大声命令道。

“是！”，战士们答应一声，随即三颗冒着青烟的手榴弹便翻着跟斗落进了人堆，随着“轰”、“轰”几声巨响，血雾、残肢、断臂被抛向空中，更有好些喽啰被气浪掀飞，直坠下城墙去。

手榴弹的威力在狭窄的城墙上，密集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强大。城墙上为之一空，后面未被手榴弹波及的喽啰们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样恐怖的场面，顿时爆发出更凄厉的惨叫，头也不会地往城下跑去，这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这难道就是五雷轰顶的法术？对面莫非是天兵天将？！

立在城楼扶手旁的三当家看到了这让他永远难忘的景象，只觉的双腿发软，当一颗飞来的铅弹从他额头射入，将他脑壳掀飞的那一刹那，他脑中还在想着，这伙倒地是人还是神仙？

没等烟尘散开，三班便冲到了城楼上，没有人敢上前阻挡他们的步伐，因为最后几个没跑的喽啰在看到三当家的后脑勺被整个掀开，灰白的脑浆混着鲜血猛地喷溅到墙上的场面之后，也发了疯一样地撒腿就跑，战斗在喽啰们的意志奔溃的那一刻便结束了。

看着向城内逃走的喽啰，赵峥并为下令追击，而是命令三班清扫战场。战斗的进程出乎预料的顺利，顺利得令赵峥都开始担心，这会不会仅仅因为对手是一群贼寇？自己拥有火器的军队，真的有如此压倒性的战斗力吗？他不敢确信，但眼前贼寇的表现，倒是让他对接下来的战斗更加充满信心，或许是自己把困难预料得太多了吧。

“对同志好像春天般的温暖，而对敌人要想秋风扫落叶般冷酷无情。”这就是赵峥在于战士们探讨“什么是仁义”的时候常说的话，只有放下武器投降的敌人才是可以被文明对待的，否则要确保自身的安全，必须彻底消灭干净周围所有的敌人，消灭一切的安全隐患，在三排战士搜索北门，给那些受伤未死的喽啰补刀的时候，一班、二班也来到了北门，负责佯攻的西门乡兵跟李三汇合后，按计划又返回了西门。

一班和二班当即便被赵峥命令去搬运尸体，在北门门洞前一具具垒了起来，成为一道半人多高的人墙。这并非是因为赵峥想通过这种类似“京观”的尸墙来震慑敌人，而是因为周边的房屋都在熊熊燃烧，手边着实没有合适的材料来修筑工事，费力去搬远西面城墙上的工事，拆下材料，赵峥又觉得太麻烦了，所以才就地取材，用了这种看似非常不人道的做法，然而战士们对此却毫不质疑。

现在就看刘知县和陈大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