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很认真地点头,“对呀,你受伤了,就是伤患嘛。虽然你平时聪明又厉害,完全不需要依靠别人,但是眼睛看不见,总是不方便的嘛。”
少女神色真诚,不带任何目的,只是设身处地在为面前的人着想。
她语气嘟囔道:“从现在开始,我来做你的眼睛好了。”
小侍卫的衣袖滑滑凉凉的,攥在手心手感很好。
“你不怕吗?”
他忽然发问。
对于小侍卫没头没脑的一句,她却很快就反应过来,心领神会道:“比起被人看到我们在一起,我更担心你磕着碰着。嗯……要是真的有人看到,就说你是我的远房表哥好了。”
说完得意一笑,觉得这个提议简直是天衣无缝。
“表哥?”似乎被这两个字逗笑了,他轻笑了一声。那笑声缓慢,撩得人心中酥酥痒痒的。
“也好。”
“那么——表妹。”他微微侧过脸来。淡色的薄唇微动,缓声说道:
“前面那条路左转,然后一直往前。”
要了命了。
趁她怔愣,他垂下眉眼,将袖子从她手心抽出,动作缓慢又温柔,一点也不会伤到女孩子的自尊心:
“你在前面带路就是了。放心,我虽双目不能视,耳力却尚可,不会摔倒的。”
“好吧。”
迟迟依依不舍地把手放下,听他的往左走了几步,他果然不远不近、慢悠悠地跟上了她的步伐。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迟迟低头,看到地上两道拉长的影子,正渐渐靠近,直到相互依偎在一处。忽然什么小情绪都没了,心里暖融融的。
她无聊得很,就跟他说话,“见青哥哥,你来宫里多久了。”
身后人似乎沉吟了一会儿。随即淡淡道:
“五年吧。”
他是先帝第五子,出生就被立为皇储。七岁那年罹难,与胞弟同被叛军所擒,一年后才得以回到双亲膝下。
然而没等册封便大病一场,遂被先帝送至寺庙休养,度过了一段不足为外人道的时光。
及至十二岁回宫正式受封,掌太子印,接受为人君主的教导。
又几年,先帝病重,太子监国,这也是他亲政的开端。
想着这些,他心中却没有什么波澜。
既不觉得枯燥,也不觉得有趣。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
她却发出一声重重的感叹:
“好厉害。我才进宫没有一年,就想离开这里了。”
跟他待在一起,迟迟浑身都很放松,不自觉就畅想起了未来,美美地说,“等我攒够了银子,我就出宫去,开一间食肆。”
她娘亲生前认识一些商户之人,交情不错,到时候,等年家忘了宫里还有她这么个不成气候的庶女,她也到了出宫的年纪。
届时找找门路,偷偷离开帝京,乔装一番去做学徒,等到出师以后呢,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食肆,不求大富大贵,只要衣食无忧、自由快活,她便心满意足了。
少女的语气尤带着稚嫩,却满怀热忱,“你上次给我的银子我都攒着没花呢。将来呀,若我当真开了食肆,你就是东家。嗯……说实话,要是你肯来给我当厨子就好了……你做的小笼包那么好吃,肯定有很多人喜欢的。”
说着她又觉得自己好笑,摆了摆手道,“不过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啦,你别当真。你功夫这么好,继续留在宫里当差,肯定前途无量。”
“出宫……”他微微一顿,似有不解,“你竟然是这样打算的?”
“是不是有些离经叛道了?”
迟迟踹开脚边的小石子儿,小声说道,“我娘亲也常常这么说,她说我呀就是个野孩子。”
“小时候,娘亲也有认真教过我礼仪规矩、三从四德。只是教着教着她就不教了,说那些都是狗屁倒灶的玩意儿。”
说到这,她连忙捂住嘴巴,哎呀一不小心说了粗俗之语。
观察着小侍卫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像是这些话再稀疏平常不过,果然是不拘小节之人。
她便松了口气,继续说下去,“娘亲说,学那些没用。于是教我读书认字,还有强体之术,她说这些才是有用的。”
“只是我生来体弱,再怎么练也很容易生病,倒是辜负了娘亲的期望。她一直都想让我长得壮一些来着。”
少女声音清脆,宛如一只富有生命力的雀鸟,永远那么有活力。施探微默然听着,负手跟在她身后,从容不迫地向前走着。
他的视线透过黑色纱布,落在她后脑勺那条晃来晃去的发带上。
……一口一个娘亲。
倒是与他童年相识的一个人……很像。
只是,那个孩子。
已经死去很多年了。
施探微漠然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