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片刻，冷声道：“我赔你。”

这便又是这少年傻劲儿的体现了。

一个剑客，随时警惕，又有什么错呢？这件事情若说起来，怕不是还得怪罪柏翠，为何明明见一个剑客梦中警惕，还要掷出名贵的宝石蝴蝶，去激他出剑呢？

若是成名且有钱的剑客，有美人如此，送美人一些旁的首饰，有来有回，一来二去，反倒能成美事。

若换了那种不懂风情的流氓蛋子，毁了就是毁了，还管赔不赔的？江湖人毁坏的东西还少么？也没见谁桩桩件件都去还钱的。

但是阿飞却两种人都不是。

他看见了宝石蝴蝶，很明白这就是自己弄碎的，他不爱欠人人情，桩桩件件都要分的清清楚楚，既然毁了，那就要赔。

可是……

榻上的美人懒洋洋地哼笑了一声，似乎觉得很好笑。

阿飞剑眉皱起，冷硬地道：“你笑什么？”

柏翠抿唇道：“你赔，你赔得起么？”

阿飞：“…………”

阿飞又看了一眼宝石蝴蝶。

青绿色，在月光之下，莹莹闪着光辉，星星碎碎，实在美丽。

他开口：“多少钱？”

柏翠道：“五百两。”

阿飞沉默。

他有钱么？

自然是有的。

他有多少钱？

——五十两。

这五十两的银子，还是他下山之时，在那个小镇之中，杀死了黑蛇，赢得了这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他请李寻欢喝酒，一路上拿来做盘缠。

等到了现在，五十两银子，已只剩二十五两了。

二十五两银子，他全部的身家；五百两银子，柏翠头上随手掷出的首饰。

阿飞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又重复道：“我会还你。”

柏翠瞧着小少年为了五百两银子而愁云惨淡的脸，觉得颇有意思。

的确是颇有意思，这少年杀人时，眼睛都不眨一下，呼吸心跳，无一处乱，可如今却为了这一块虚无缥缈的宝石蝴蝶，他的气息竟有些乱了。

她忽然觉得，这傻小子的确是有些可爱的。

美人眨了眨眼睛，勾了勾嘴角，道：“其实，我倒是有一个法子，你看行不行。”

阿飞道：“什么？”

柏翠道：“你瞧，你我是外人，才分得这么清楚，不若你爬到榻上来，做我的内人，那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区区五百两一个首饰罢了，有什么好分的，你说对不对。”

阿飞：“…………”

阿飞瞪着她。

柏翠无辜地眨了眨眼，好似自己在说什么非常正经的话一样。

阿飞盯着她。

柏翠身上盖着被子，苍白的身子上裹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包扎布，漆黑如鸦羽般的头发落在她的肩头，黑与白的对比是如此的强烈，又是如此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似乎很明白自己的魅力之所在，又毫无畏惧的到处乱施放这魅力。

阿飞瞪着她，忽然一字一句道：“难道你对谁都这么说话？”

柏翠伸手，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玩儿。

这少年的目光十分刺骨，字字句句都是质问，柏翠无辜眨眨眼，却全然一点儿不怕，反而问道：“什么话？你说来我听听？”

阿飞的薄唇又抿上了，不肯说话。

柏翠眯着眼，笑道：“好哥哥？苦命鸳鸯？还是内人、外人之分？”

她似乎觉得很有趣儿，便开始回想自己说过那些不着调的话，想起一个，就对着阿飞说一嘴。

她的声音有点低沉、有点嘶哑，但却并不难听，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煽动力，又好似是一种在人耳边的低语，带着笑意，一句一攻击，全然不肯放过阿飞。

等她说完时，阿飞的耳根子，却也已红了。

他浑身上下的肌肉，紧绷而狰狞，明明是坐着的，偏偏却坐出了一种坐立难安的架势，好似恨不得立刻冲出门去，永远不再回来一般。

可他偏偏却是不能走的，只能待在这里，感受这种无形的压力。

这种压力，只好似是一条蟒蛇，正缓缓地自他脚上往上绕，将他浑身的每一寸都绕在蛇躯之内缠起来，缓缓地挤压，要将他肺里所有的空气全都挤出去，恨不得让他窒息而死！

他面对豺狼虎豹、各路高手，竟也从来没这样失态过。

他猛地别开了眼，竟是不肯再看柏翠一眼，只冷硬地道：“我说会还你！”

柏翠噗嗤一声笑了。

她的角度刚刚好，就能看见少年人微红的耳朵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