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的肌肉并不松弛、但却也不紧张,而是处于一种随时随地都能爆发出最大劲力的蓄势待发态,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人,倒像是一头正在捕猎的独狼一般。
他实在年轻得很,却比许多老江湖都要更沉着、更冷静一些,虽然如此,他倒是也有个缺点,那就是不够狠辣——若换做是个真正的老江湖,那他会做的不是进去,而是在山洞口放火,让烟来熏死里头的人。
阿飞是绝做不出这种事的,但他却有足够的自信。
愈往里走,光线愈暗,到了最后,竟是黑得看不见东西,黑暗之中,阿飞的脸竟还是没有任何表情的,只有一双寒森森、漆黑黑的眸子,好似在这极端的黑暗之中,也能闪出几分冷光来。
——被他盯上的人,实在是倒霉中的倒霉。
一滴水忽然自岩壁上滴落,阿飞在一个呼吸之间,侧身躲过。
他被冻得有些发红的耳朵忽然动了动,然后,他整个人都已经动了起来,片刻之后,这矫健而彪悍的少年就如同猫科动物一般落地无声,他站起身子,脊背笔直,冷冷开口道:“你是柏翠么?”
对面的黑暗之中,果然传出了一声轻笑。——是个女人的声音。
笑声有点虚弱,笑罢之后,这女人又实在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她的手动了动,折了一只火折子。
黯淡的火光就在漆黑的石洞之中亮了起来。
火光跳动,只照亮了半边的美人面,只见她发鬓凌乱,额头上沁出的冷汗已令那些凌乱的发丝有些狼狈的贴在她的脸上,这似乎也正印证了她此刻的绝境。
可那一双明眸,映照出了两点火光,皎若太阳升朝霞。
……这实在是个美人,是个艳若霞映澄塘的美人,她虽然狼狈,却微微笑着,笑容之中自有一股风流气度……若她是个男人,一定也是个风度翩翩的“玉面郎君”。
而她是女人,男人们虽然总说着不太喜欢这样太过自我、太过有气势的女人,但谁若见了她,眼珠子一定也止不住的要多看她两眼哩。只可惜这阿飞的心肠却好似是铁铸的。他漠不关心地凝注着这美人,就好似只是在看一块石头、一棵树木一样,实在无情得很。
他生硬地道:“你是不是柏翠?”
这明眸善睐的美人眯了眯眼,微笑着道:“你是来杀我的?”
阿飞薄薄的嘴唇却已紧紧地抿着,他好似一个字都不想说。
杀人的人分很多中,有人不喜欢废话,上来就是一剑;也有人很享受杀人之前的那种喋喋不休。
但没有人会像阿飞一样,僵直地立在这里,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阿飞并不畏惧杀人。
他自小就在荒野之中长大,野兽的弱肉强食、残忍野性他实在是见得多了,也练就了一颗冷酷而天然的心。他下山之后,动手杀人更是毫不犹豫,血溅到身上的感觉并算不得好,可那种生死之间的较量,那种冷静与血脉偾张的交织感,他却一点儿都不讨厌。
他不畏惧杀人,可他却不是一个爱杀人的恶魔。
这柏翠背靠石壁坐着,脸色苍白,一只手捂着心口,呼吸声也明显能感觉到虚弱……她显然是受了伤的,他又怎么能动手杀死一个无力反抗的人?
阿飞并不是那种人!
但他却也不能这样一走了之!因为柏翠的性命关乎到一件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唯一的朋友李寻欢,正深陷敌手,随时有可能会死。
他企图营救李寻欢,但却遭受了暗算,被天罗地网抓住,命悬一线。
但那些人放了他。
他们却也提出了相应的要求。
柏翠,三年来连杀数人,这些惨死的人之中,就有那些人亲人、朋友、弟子、师父。
他们要阿飞带着柏翠的人头回来,交换李寻欢!
阿飞抿着薄唇,一言不发,他居高临下的凝注着柏翠,花岗岩一样冷漠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神情的变化,他的眉毛微微皱起,似乎正在考虑如何处置她。
柏翠挑了挑眉,一双明眸也正与阿飞对视,好似两点皎月正在窥人。
半晌,她打破沉默,道:“你好似很为难。”yushugu
阿飞没有接话,他一向是个话很少的男人。
柏翠微微一笑,道:“不用为难,你已没有杀我的机会了。”
她的声音有些虚弱、有些沙哑,中气不足,但任谁也能听得出,她的声音之中,有几分诡计得逞之后的愉悦与促狭。
阿飞浑身的肌肉忽然在一瞬间缩紧,这是他的身体面对危险本能般的反应。
阿飞冷冷道:“你下|毒了。”
柏翠摇摇头,道:“不,是蛊,我下了情蛊。”
她那张美丽的脸上付出了一抹红晕,有一种令人不安的、富有侵略性的艳美。
只听她道:“情蛊虫分雌虫雄虫,雄虫宿主若死,雌虫宿主也会跟着一同死去。”
“——真不巧,你身上被我下的,正是那会殉情的雌虫。我若死了,你立刻就要死去。我若心情不好,你也要跟着受苦,你若离开我十丈,就会立刻想要回到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