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老一肝胆俱裂,吓得连退了三步。那张满脸是血的面庞,就吃吃地笑了起来。
她自然就是今天早上出现在楚留香镜子中的那个女鬼。
那时候她虽然满脸是血,但性格还算是十分娇俏,被楚留香一个啃蜜藕的动作吓得尖叫逃跑。可如今,她却已变了,目光变得阴冷、怨恨。
邓老一瞪着她,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是……”
她吃吃笑道:“你不记得我啦?”
她伸出一只鬼爪般的手,抹去了脸上的血,露出了一张花容月貌。
邓老一失声道:“春香!你……你是春香!”
春香这种名字,自然不是正经家的女孩子能起出来的。
春香,是扬州城中的一个伎女。
三年前,邓老一在扬州城中看上了她,在她的房间里连着宿了一个月。
大家都知道,这种爱嫖的男人,一般都有两个爱好,第一是嫖完之后要劝妓从良,第一是在大街上看到不可侵犯的良家女子,就想着如此逼良为娼。邓老一当然也不例外。
他好似是有一点喜欢春香的,某日喝完酒心情好,就劝她早点赎身,春香答曰无钱赎身,邓老一便道,等老子我发达了,就给你赎身,你跟着我做个小妾吧。
甭管春香信不信,她自然是答应了的。
但过不了几天,这邓老一就扬长而去,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春香这一行,见过说话如放屁一样的男人多了去了,对这种东西自然也不可能动感情,她们接不接客,也本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结果,这一天,春香陪新客人的时候,邓老一竟然翻窗上来找她了。
一看到眼前的场景,这厮也不知是怎么滴,就觉得春香给他头顶上带了一顶绿帽子,登时大怒,与那新客人打将起来,那新客人也不是个吃素的,功夫与邓老一在伯仲之间,谁也杀不了谁。
邓老一心中一股怒气无法发泄,看见春香瑟瑟躲在床角,登时火气,将她拖出来重重掴了几掌还不解气,又一掌拍在了她的心口上,竟活生生震断了春香的心脉,将她打得七窍流血。
邓老一杀人,那可真是随手就杀,春香一个无钱无势的伎女,死了就死了,难道还有人来追究么?
他出了一口恶气,扬长而去。
谁知今日,遇到了报应。
春香的怨气冲天,化作厉鬼,又被正巧飘过的霜浓带回了宁阴镇,得知她的仇人是这双刀邓老一,霜浓就答应,这个仇,一定要让她自己亲手去报。
现在,就到了这个时候了。
春香歪着头,吃吃笑着,瞧着这威风堂堂的男子汉,他已吓得面如土色,一句话都说不出了,春香飘来飘去,凑近了他,红唇轻启,问道:“邓一爷,你既然知道世上真的有鬼,那怎么还敢肆意杀人呢?”
邓老一的额头之上,滚落下豆大的汗珠,嘴唇嗫嚅着,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春香却已了然地点了点头,自问自答道:“邓一爷,是不是你作恶太多,怕厉鬼索命,这才急着要炼出自己的鬼呢?”
邓老一忽然大喝一声,手持钢刀,胡乱地朝面前的那女鬼劈砍起来。
春香就待在原地,一动也没动过,她的身子明明是实实在在的,可那钢刀却好似只是砍过了空气一般,连半点实感都没留下,春香吃吃笑着,又道:“邓一爷,你还想再杀我一次……?”
她的七窍之中,又留下了浓稠的血,她张开血盆大口,阴森森道:“这一次,换春香来杀你吧……!”
邓老一惨嚎一声,忽然站起身来,转身就要跑,春香吃吃地笑着,好似觉得他这样很好玩一样,一边在后面飘荡,一边伸出手去,惨白惨白的鬼爪,就已抚上了邓老一的肩头。
她幽幽地道:“邓一爷,你那一掌,把我的骨头都给震碎啦,你想不想知道,那有多疼?”
邓老一涕泗横流,不住求饶:“春香,春香,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春香幽幽道:“我死前也求一爷饶了我,一爷听了么?”
话音刚落,邓老一就忽然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他已听到了一种恐怖的声音,好似是骨骼在一寸寸断裂开的声音,那一寸寸骨骼,顺着他的腿脚在断裂,让他连站都站不起来,跌倒在地上,钻心的疼痛冲天而起,令他恐惧地瞪大了双眼,伸出双手,一下下爬着也要逃离这可怕的地方、逃离这可怕的女鬼。
一只脚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一只穿着绣花鞋的脚,上头是条漂亮的白裙子,白裙上点缀着暗纹,看上去华美极了。
邓老一抬头,就看到了一张美丽而冰冷的脸。
这张脸,正是霜浓的脸。
邓老一与霜浓,其实根本也不算认得,可此时此刻,这邓老一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紧紧地抱住了霜浓的腿,大声哭喊道:“姑娘、姑娘,我为你砍了慕容博的胳膊,你记不记得,救我……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