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将韩功明带着四五个青石镇守兵去而复返。

今晚死的人不在少数，如何收拾残局对这个莫名其妙被卷进来的参将又是一番考验，好在南诏帮终归是自己这一边的，处理起来倒也没有那么糟心。如今南疆十一城除了明剑城和水月城的城主没动外，其余九个城的城主都换上了新面孔，对老百姓来说谁当城主都不会有太大区别，但对他们这些从属将官来说，官场上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牵动神经。

就好比这位新任的青云城主，韩功明就通过自己某些个在姜家的关系打听到，曾经是南临城主府的亲卫统领，职位跟自己也差了没太多，非但没有跟着前任城主司马南遭殃，反倒一场泼天富贵落到了头上，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

这样的人，要说在姜家没有天大的靠山，韩功明是打死都不信的。南临城那一场牵扯到鬼巫族的叛乱可是杀头的死罪，身为城主心腹的亲卫统领，没被株连已经是祖上八辈子积德了，还想着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更不要说还能从那个姜家旁系子弟的嘴里抢走青云城城主这块肥肉！

官场上最怕的就是跟错人，拼死拼活卑躬屈膝地卖命，无非就是指望着一人得道的时候身边这些人也能跟着鸡犬升天。

站在客栈门口看着里面忙来忙去的那些江湖草莽们，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都说四十不惑，自己的确是不能再惑了，这次若是再不能抓住机会，就真的要跟这些家伙们一样浑浑噩噩卑微地过完这下半辈子了。

南诏帮这次侥幸活下来的这群人，哪里能够想到他们已经成了门外参将警醒自己人生的标杆，看着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同伴，哀痛之余更多的暗自庆幸。

重掌大权的严元照做主让那名中年管事拿出两张百两银票，亲自塞到了参将手中，至于那些跟随而来的守兵们也是一个个得了些碎银，吃肉的喝汤的皆大欢喜，干起活来自然更尽心尽力。

这番处理的手法也只能是见惯了场面的二当家，若是换成林馥真恐怕还真拿捏不到这其中的火候。

江湖梦碎的女子只是在房间内短暂收拾了一番情绪，最终还是重新走了出来，江湖儿女江湖雨，只有经历大风大浪才能快速成长起来。

苏灿趁着众人忙碌的时候悄然走出了客栈，就看到林馥真一脸寒霜地挡在了他面前。

“深更半夜的，你这是要去哪？”林馥真死死盯着他，冷冷问道。

苏灿撇撇嘴，笑道：“客栈太吵，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方便一下。怎么，林小姐管天管地，还要管人拉屎放屁？”

林馥真不知为何，竟是看着这个家伙就来气，忍不住冷笑道：“姓苏的，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子？”

苏灿眉头微微一皱，觉得这个女人有点无理取闹了。

看着苏灿沉默不语，林馥真却是叹了口气，自顾自说道：“先前你出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算是救了我一命，我林馥真再不济，也不会做出严元照那样的无耻之事，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更不用大半夜跑路。”

苏灿愕然，这该死的女人想象力！

不过，他也懒得多解释，笑道：“林小姐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我真的是要去方便，你要信不过，不如一起去？”

林馥真死死盯着这个不要脸的家伙，自己已经推心置腹说到这个地步了，既然还不知好歹，那就随他去死吧，当即口吐芬芳，送了苏灿一个字：

“滚！”

“唉，好勒！”

苏灿笑着点了点头，如释重负地转身离去。

刚才话出口他还真有些后怕，都说江湖女子不拘小节，到时候真跟着去了，那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好办了。

林馥真恼羞成怒，恨恨地看着那个该死的家伙，心里不停咒骂他连严元照都不如。

……

后半夜的青石镇，无风无人。

白日里的大髯汉子和那麻衣剑客斗法的土台上，一道身影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像是融入了那漆黑的夜色。

苏灿慢慢走上那土台，那身影当即跪了下去，脑袋深埋地面，一言不发。

看着这个已是南疆炙手可热的青云城城主卑微跪在自己面前，苏灿脸色如常，沉声道：“既然姜漓都把事情真相告诉你了，那咱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之所以举荐你，不是为了让你今天跪在我面前对我感激淋涕，只不过我在慕青的记忆中，没有看到你杨惊龙太重的分量，帮助司马南谋乱，是你身为城主府亲卫统领的职责，罪不至死。南疆正是用人之际，你杨惊龙若是珍惜自己好不容易捡回来的这条命，就先把青石镇这件事情做好了，姜漓既然信我，那我就得给她把好关，你做，我看，若是从十万大山回来，你做的没让我满意，这青云城城主的位置就让给那姜尘吧，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杨惊龙埋头不语，仍是倔强地朝着苏灿磕了三个响头。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那是说给老百姓听的，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那才是真正的现实，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利用职权谋取私利本也无可厚非。”

“人生在世名利二字，不仅是这凡俗界，上三界九玄界中那些在你们眼中的仙人，做的只会比下界的更乌烟瘴气，这些本君都已经见多不怪了。”

说着说着，苏灿撇嘴笑了起来。

杨惊龙云里雾里，脑子里一片空白，但他仍然记得很清楚，第一次在苏家见到这个少年，他走在前面，而那个站在整个南疆最顶端的姜家大小姐则是跟在他的身后。

苏灿收回心绪，看了一眼杨惊龙，笑道：“行了，大半夜的跪给鬼看呢，起来吧，今天的事情怪不到你头上，一个刚走马上任的城主，能够循着蛛丝马迹追到这青石镇，你也算是尽心尽力了，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这青云城城主已经给你了，以后别再让我碰到这种事情就行。”

说完，苏灿转身就朝着土台下面走去。

身后，青云城城主长揖伏地：“杨惊龙，谢苏公子提携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