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就死了。
死得不明不白,在意识到自己是自杀后,顾斐忘记了自己自杀的理由。
其实也不是忘记,只是不愿承认——
【咔滋】
【我所能读取到的记忆,只到你妹妹病重后,后面的所有记忆都是混乱的,或是说,模糊,非常模糊,根本看不清楚。】
“……”
“有没有人告诉你,随便看别人脑子里的东西是很失礼的行为?”
【你刚才还对我比中指了喂,我都看见了好吧,你那良好的家教在死后被你吃了么?】
“……”谁啊我去。
之前的回答算作条件发射,有问必答是顾斐的那位迂腐又固执的老师强求的,哪怕回答的东西牛头不对马嘴,反正只要回答了就证明你是在正视问话的人。
歪理,一片歪理。死之前怎么就没有认识到那位老师一点也不靠谱呢。
“等等。”他不是死了么?
原本还以为先前那片黑暗是从生到死的缓冲期,现在看来,这缓冲期为什么那么长?
而且现在不用睁眼,也可以感受到外边环境是一片敞亮。身下还不是触觉奇怪的平面,而是柔软的、像垫子一般的东西——嗯,就是垫子,或是说,枕头。
“什么……情况?”
【咔咔,你的运气可好的很,只要现在和我签订契约,你就能再次活过来啦!】之前的机械噪音此时此刻也变成了另一种程度上的噪音,似是一个幼童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去不掉的机械摩擦声。【不需要犹豫,只要点点头,你立马就能睁开眼睛——】
顾斐:“你知道我是自杀的么?”
那个声音:【啊?】
对一个世界、对活下去已经毫无期待的人递出了“重生”的请柬么?未免也太荒谬可笑了点——他可是从桥上一跃而下了啊,虽说随后就莫名其妙地陷入黑暗之中,又茫然无措地在黑暗中继续下坠,直至重拾触觉的现在。
“……”
良久,迟迟没有等到回答的顾斐在他自己也看不见自己到底有没有挑眉的情况下挑了挑眉:“你不是刚刚读取了我的记忆么?”
【说了只到你妹妹病重的那块儿好么!】机械声发出了咔咔的杂音,从语气听来好像生气了,【你xx根本不是我要等的人!我认错人了,谁让你从那座桥上跳下去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杀是连死都不能原谅的,你xx怎么能自杀!】
“那能怪我么?”顾斐想。看来这个机械怪音在说脏话时会自动变作杂音,这倒是让他心情愉悦。
他那种年纪的人,会选择离开人世、甚至离开自己心爱的妹妹的原因,无非就是压力,天大的压力,把他从一个活人硬生生压成了一堆立交桥下的肉泥。
“虽然吓到了别人,但是我没有感到后悔。我对活着的世界没有任何追求,所以才会决定离开。而且那是一个没有任何奇迹的世界,我很累,不想再待在那里了。”青年人接着苦笑说,“你把活下去的机会让给那个你原本想见的人吧。”
【不可能!】机械怪音开始嚷嚷,【在你完成任务之前,我没办法换人!你不是追求做一个好人么,那你得帮帮我啊!】
可是我做好人已经做累了,而且我本身就不是一个好人。躺在不知长什么样、但是触感却很好的枕头上的顾斐这时候只想睡一觉,他觉得自己是翻了个身,又觉得这个时候翻身是不是有点对不起别人,各种意义上的,但是他还是翻身换了个更舒服些的睡姿。
【我知道你自杀的原因。】明明连顾斐自杀都不知道都机械怪音不依不饶,【因为你的妹妹病重甚至已经没救了,你不想让她先一步离你而去,所以你就先走一步——真是幼稚,那么大个人了,居然还相信那些可笑的地府传说,还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那你是什么?顾斐抬手抱起手边的那个枕头。从来没有人要求他连睡姿都要完美无缺。
“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
【你就把我——当成你要找的那个奇迹吧!】
“……”
“……”
机械音在抛出最后一句话后,周围便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了。
顾斐在枕头上挣扎了一下,依依不舍地坐了起来,而后为了不刺激到很久都没有见光的眼睛,缓慢地睁开了眼。
他看见了他手上抱着的那个枕头,然后发觉那其实是一个手感不错的包裹,上面用青色的丝线绣了个不知道什么的玩意儿,就算是看过很多书也学识渊博的他也瞅不出那是什么,可能绣它的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绣啥。包裹的整体则是说不上是白色的白色,里面大概是衣服,总之跟枕头的感觉差不多。
他自己身上则穿着稀奇古怪的衣服,同样也是绣了鬼画符的白色,略显古风,却与他所知的那种古代的衣服截然不同——因为样式完全是错的,而且错得离谱。
而头顶上则是带给人奇怪感觉的帐子,和手里的包裹同样的颜色,同样是绣了个不知道是啥的玩意儿。
“毫无美感。”向四周看看,又在脑海中搜索了半天,找了各种各样的词试图来形容自己看见的东西,但最后只想骂人。房间里堆得东西实在太多,甚至有很多辣眼睛的颜色,至少和这张床的颜色完全不搭。顾斐可以看见房间的角落处堆了一张木桌,那是整间房里唯一一个看上去不违和的,不过木桌上也压了太多的东西,这房子的原主人一定不懂什么叫整理,或是说,是那种环境越乱越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人。
顾斐下了床,险些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跤,他看见那是一个破旧的木箱,上面还布满了灰尘——他不禁咬牙切齿,怎么看这间房子怎么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