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地是魏国国境西北,往西出了剑壶关,和尚庙并不少。
不过这些年凉地境内的和尚却不多。
当初魏破南唐、西蜀后,与西北莽人三十万铁骑鏖战三月有余,又逢文帝英年早逝,硝烟停在了遥远的西岭。
战场被风沙掩埋,呐喊在空寂里沉默,古剑在残风中腐朽。
为战斗而生的数十万冤魂,永远留在了那片常年渺无人烟的荒岭。
传言是菩萨为镇杀业,一夜之间,在此修缮了许多和尚庙,可阴煞之气依然纵横,庙宇也是人走庙空,如同鬼蜮。
西莽以佛为教,传言中密宗为其培养了众多的上师,这个说法被大多人认可,负责当年文帝倾大魏半个江湖之力,组建的铁血之师,也不会因为他身体抱恙,而在此处耗费三月之久。
但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近半个甲子,真实的情况,除了拿下老不死之外,再无更多的人知晓了。
登基的新帝尤为醉心帝王心术,万事讲究一个权力制衡,否则也不会有通圣院、天师府、青衣司这些机构的诞生。
市井流言中,文帝在生时,这位并非嫡长子的老四,并不受宠,能有如今的地位,可想而知,新帝的不凡。
至于现在江湖中,鼎鼎有名的天师府,能有今时今日这个地位,也正是因为,当年截断武当气运后,千百初代弟子,为平定南楚来犯,拼杀得只剩十三人归来,可谓忠心可鉴。
其实能够想到,借用武当气运,填上千百弟子,只为打入朝堂的天师府初代真人,是什么秉性,枯颜老者心中只是有数。
归根结底,如今大魏朝中,这场暗流涌动的危机,还是来自于张口闭口道法自然的天师府,想要争教天下,以仁为先、强调以人为本的通圣院要维护社会秩序,想要改变这种朝堂格局的改革派,想将法、势、术三者集于帝王身,而侠又想冲破这个牢笼造成的。
这终究是一个复杂的大问题,想要破解现在这种局面,需要一个集大成者,将其打破。
儒道相争,到了这种关键的时候,心中多少有积怨,枯颜老者心如明镜,但他不认为这个破局者会是这些秃驴。
他们喝得的确不少,但还没有醉,更没有糊涂。
和尚没有与他们进行过多的交流,付过账之后,转身便离开了酒楼,童颜老者望着这道远去的身影,问道:“密宗也准备插一脚进来了?”
枯颜老者沉思良久,缓缓开口道:“不管你我愿不愿意承认,旧的岁月已经结束,新的时代正在开始,每个人都必须学会在这个新的时代生存。”
童颜老者目光闪烁道:“每个人都需要学会在这个新的时代生存?看来你已经不复当年的意气,竟然他找了这么一个优雅借口。”
“通圣院从来不会为任何人找借口。”
就在两人沉默的间隙,忽然酒楼中,在一个先前无人在意的角落,传出来了一道声音:“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你们这些所谓的侠义之人,不正是朝堂家国最大的乱源?”
而当两人转过头去,却是发现,那个传出声音的角落,早已经人去台空,只剩下一尊空盏。
竖在酒楼前方的酒字大旗,迎风猎猎。
枯颜老者看向童颜老者,问道:“你先前察觉到了这个后生的存在?”
童颜老者,却是牛头不搭马嘴道:“我感到了危险的气息。”
枯颜老者道:“那你可还觉得,我所说的是借口?”
童颜老者摇了摇头。
清寂古院中。
陈及第一切如常,用左手捧着科考必修的古籍,用最舒服的坐姿,坐在那太师椅上,躺着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