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出来的沉稳散了个干净,再次埋头想吐。
单珠不远不近地跟着,望着那个背影,方才觉得他离他极近,一瞬间又远了。
三年前。
“这里没有高中,我如果去县城读书,家里的牦牛就没有人放了……”
十五岁的单珠费力把本地话转换成汉语,再生涩地说出来,低落地拨弄速滑鞋上的轮子。
轴承发出“沙沙”的声响,程航东躺在火炉旁,半晌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选择放牛,余生都在草原。如果你选择知识,未来才能看见外面的世界,有无数种不同的可能。”
单珠似懂非懂地说:“嗯,这么大的轮子,我就没见过。”
“蓉城综合大学,如果你能走出大山,欢迎来这里找我玩。”程航东眯缝着眼睛,散漫地说,“我带你看更大的轮子。”
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十八岁的程航东和现在的程航东,一模一样,依然青春年少。
他自信傲慢的样子,意气风发的身影,还有说出口的那些话,无疑成了单珠心里的一束光。
“我没有来蓉城找你玩,而是考上了和你一样的大学。”
单珠默默地想,只敢自己想。
他明白对他而言了不得的那段相遇,打开世界之窗的一束阳光,对程航东而言只是失败的细碎过往。
“学长不仅不记得我,我好像还把事情搞得更砸了……”
……
程航东走走停停,缓解着不适,却感到身后的小尾巴始终没离开。
“跟着我做什么?”他扶着电线杆子问道,“魏磊没交代你,灌醉后把我晾街上出丑吗?”
单珠定了定神,在钟声散去的时候说:“快宵禁了,我得带你回学校。”
程航东站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中间看了下左右,凭借着多年的直觉说:“那叫门禁,回不去了。要翻墙,我跑不动了……”
话音未落,他发现单珠走了过来。
这小子一根筋,心想得罪都得罪了,总不能把他扔在这儿,蛮劲一下就上了头。
程航东在昏昏沉沉间,忽然感到身子一轻,脚尖离了地,被单珠一言不发地扛了起来。
他在唯剩下的那丝清醒里头皮发麻,心里暗自咋舌——我好歹一百二十多斤,说扛就扛的?
单珠把他放在肩头,像是猎人对待森林里打到的猎物。
他脚步轻快无比,健步如飞地说:“我背你跑!门卫大爷关门很慢的……”
程航东在不断的颠簸里想吐,听着清风吹拂耳畔,却又吐不出什么。
他看到单珠脚底下的沥青路面不断从眼前掠过,不多时就变成了水泥路面。
他们真的回到学校了……
程航东很想打起精神,可是马有失蹄,酒城的人在少数民族面前丢了脸。
今天的他实在清醒不起来,周围的场景熟悉,警惕性也逐渐降低。
程航东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