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韩娅铃，也是一见钟情。

意识到这个想法的时候，是他阻止韩娅铃跳卓乃湖的那日。天色灰蒙蒙的，整个湖面漾出一层又一层的波纹，好似一把把尖锐的刀，刺中他的要害。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我哥临走前留下一封信，他要你好好活下去。”

木讷的笔迹没有一个人能模仿，因为那是一种小儿字体，两人通信许久，韩娅铃一看到熟悉的字迹，顿时泪流满面。

信上的内容寥寥，却也是他们保护站兄弟之间的默契。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谁先到来，每一次出动，都是拿命在搏，所以每个人都留有一封遗书。

贴在胸口的内兜里，血迹斑斑，好似一朵盛开在荒山野岭中的血色妖姬。

她选择活下来，他的心却遗失在上海的某个角落。离开的哥哥给了他一次机会，一次追爱的机会。

可他开不了口。

尤其两人之中，还横亘着一条重之又重的情感束缚。他怕自己再追随她去拉萨，会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她无法背叛木讷，他也没有自信能够取代木讷在她心中留下的地位。

感情之事，人是最拎不清的感性动物。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宝分拍了拍他，只说：“你是你，木讷是木讷，你们两个人是完全独立的个体，不存在替代的说法。”

可这番话对于心乱如麻的亚诺来说，根本无法深想，明白过来时，娅铃早已孤身一人去了拉萨。

生日后第三天，她把爸妈接来上海。梁如斯暑假还有半个多月，也屁颠屁颠跟过来。

她带爸妈去知名的景点打卡，却发现他们其实并不热衷，尤其是梁妈妈，生过一场病，已把生死看得微乎其微，能活一天，便已是老天爷对她的恩赐。

姐弟俩早起的对话经常是——

“爸妈呢？”

“在公园。”

“做什么？”

“练太极。”

“……”

到了晚上，姐弟俩坐在餐桌上，对话瞬间切换成——

“爸妈呢？”

“在楼下。”

“做什么？”

“跳广场舞。”

“……”

梁妈妈才来没多久，就交到了一群好姐妹，几个人隔三差五聚在一起，什么话题都能畅谈一番，乐不思蜀。她骨子里遗传了梁妈妈的性子，所以朋友也是不少。

一日傍晚，毫无征兆的瓢泼大雨下了起来，她手忙脚乱收完衣服，响起爸妈还在楼下跳舞，赶忙拿伞去接。

玄关来了门锁的响声，梁家爸妈回来了。

梁爸爸被淋了大半边，被梁妈妈絮絮叨叨的催促去洗澡换衣服，免得感冒，自己去帮他找衣服。

瞥见客厅堆放的衣服，梁妈妈又忍不住叨念：“你这孩子，衣服收了都不懂的叠一叠，乱七八糟放在这里，真不懂得照顾自己……”

宝分静静跟在梁妈妈身后，她说一句她应一句，母女俩跟唱双簧似的。梁妈妈被她逗笑，伸手戳了下她的脑门，无奈道：“你呀你，就知道用三言两语来糊弄我。”

“我哪里敢糊弄我的母上大人？”

宝分从后抱住梁妈妈，看到她藏在栗子色中的几根白发，心止不住一抽，“世上只有妈妈好呀。”

染再红的颜色，终有褪色的一天。岁月雕刻出来的皱纹再怎么隐藏，都无法改变即将变老的事实。

梁妈妈一巴掌拍掉她的手，把人带到自己跟前，锁好门：“你别老是忽略你爸，他其实也很不容易的。你听妈妈的话，跟他多说几句，不然等你从非洲回来……”

“妈，我现在不想说这个。”

“你这个孩子，一提到你爸爸就这幅样子。他年轻时是有些混账，可没有办法，他的压力太大……”

“妈！”

宝分突然爆发的脾气把梁妈妈吓了一跳，后者深深叹了一口气，“行吧行吧，我也不说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