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在刚才那场风波之后还能如此自然的提起他的衣服，便知道她并不明白被人“捉奸在床”其中的含义。

“所以你不要不开心了。你又不用一辈子都和我后娘生活在一起，等你爹娘来了，你就可以跟着你爹娘一起离开，以后可以再也不回来了。”冯蕙叹了口气：“哪像我，我才是一辈子都逃不掉，就算嫁了人，也得给她尽孝，不然没有娘家人撑腰，在婆家要受欺负的。”

宁君安这才想起，那泼妇似乎说过，冯蕙已经定亲了。

他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少女：“你要出嫁了？你多大了？”

“十一岁。”冯蕙说，“我爹说八字已经和人合过了，今晚会有人来看我。”

“你已经十一岁了？”宁君安原以为她要比自己小好几岁，猜测她才八九岁左右，此时难免惊讶。“收聘礼了吗？”

她摇了摇头：“家里没多什么东西呀。”

宁君安怒道：“那你后娘说你聘礼四只鸡半只猪什么的——她骗人！？”

见他又生气了，冯蕙想安慰他，连忙道：“可是你又不缺这点东西。”

“她骗人！”

“我们家很缺吃的。”

“那你们也不能骗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可是我们又不是君子。”

“那也——那也不能这么撒谎讹人吧！”

“你见过母猪下崽吗？”

说话间，他们已经穿过了稻田，进了山。

有一条小河在山中流淌，有一处地方，河水之间露出几块石头，正好连通两岸。

每次有人过河，都是踩着石头过去的。

宁君安已经踩上了第一块石头。

他说：“没见过。”

“母猪产后如果虚弱，会把小猪仔当做生肉吃掉。”

“什么？！”少年大骇转头，脚下一滑，顿时“扑通”一声，掉进了河里，转眼就被冲了下去。

冯蕙大惊失色，把包袱一抛，就跳入水中去救他。

不过这河水不深，水流也不算湍急，只是几块石头不远处的河床恰好是一个下坡，宁君安掉下石头便滑了下去。

此刻他坐在坡底，河水刚刚淹过他的胸口。

他正要站起来把背后背着的书篓救出水面，冯蕙已经跟着被冲了下来。

宁君安看着她扑倒在自己脚边，抬起头来摇晃湿漉漉的头发，忽然觉得她像一只被水淋湿的小狗。

“你干嘛？”她不假思索跳下来想救他的行为，让宁君安的心头一暖。他带着笑意低头看她。“这河又不深。”

“我吓了一跳！”冯蕙用手撑着河底站了起来，抹了一把脸上溅上的水珠。“怕你不会游泳被冲走！”

“还不是怪你？”宁君安道：“好好的，突然说什么母猪食子！”

“可是就是这样的呀。”冯蕙说，“如果不吃小猪，母猪就活不下去了。我后娘那么凶，所以年纪很大了也没有人愿意娶她。大家都不敢招惹她，可我爹娶了她之后，我家的日子好过了许多，没人再敢占我家的便宜，我家还能占别人家的便宜。”

“你们这是欺软怕硬！”

冯蕙睁着那双清澈而无邪的眼睛望着他：“大家都只是想要活下去，然后想活的更好。”

宁君安不满道：“那那些性子柔和、讲道理的人，就活该被欺负么？”

冯蕙想了想：“我不欺负人，可别人欺负我。我后娘来了，别人就不敢欺负我了。”

“别人不该欺负你，你后娘也不该欺负别人。”

“可世道不是这样的呀。”

宁君安看着她，有些难过：“那你想要变成你后娘那样吗？”

冯蕙犹豫了一下：“要是我能那么厉害，就没有人敢欺负我了。我不想被人欺负。”

宁君安说：“但是也没有人会对你好，没有人会真心喜欢你。”

冯蕙垂下了头。

她说：“可是本来也没有人对我好，没有人真心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