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羌常年积雪不化,丰澜谷亦是风雪寒霜。岑送舟已等了七日。
他利用荧惑星降世一说,等着各宗派弟子前来,他诸般设计,不过就是以这些人的性命为要挟,换得各宗门的镇守法器。
宋遥已派人送信,各大宗门估计此刻早已乱了方寸。他步步为营,十年前假死于那场合力绞杀,为的便是今日。
宋遥来报:“各宗门已派代表送来镇守法器。”
岑送舟于大殿内悠悠转醒,他身子斜靠在冰座之上,摆手,笑得猖狂:“终于来了。”
“让他们进来。”
三尺高座之上,坐着十几年前叱咤修道界的魔头,众派弟子进入大殿时,目光寒颤。傅昨抬眼,看到岑送舟那张清冷又妖孽的脸。
“傅道长,别来无恙啊。”岑送舟轻掀眼皮,与座下之人对上视线。
按照约定,各宗派只许派一人前来北羌奉上各派的镇守法器。自上次一别,已是过去半月之久,傅昨恳求师父让他前往北羌,他知凶险,可在各大宗门商讨对策的席间听到岑送舟的名字那会儿,只觉心慌。
惶恐惶恐,心有所念。
岑送舟此举,众派只猜出是挑衅,却未猜出他大费周章设计的真正目的。
傅昨也想知道,他究竟意欲何为。
雁观山黄纸符,千机门双棋阵,玲珑阁炼气鼎,南疆紫弦铃,各派镇守法器相聚,以昔日北羌大祭司纯雪莲精血为祭,可劈开大罗万象之境,融通鬼魂界,上开天门,下开地狱。
可惜傅昨再也没机会探究这些。
他被岑送舟关进密室,与其他同行的各派弟子分开。
周遭是冰雪相筑的墙壁,冷清,寒冷,死寂。他体力不支昏睡过去,再被冻醒,反反复复,密室看不见阳光,不知白天黑夜,不知过了多久。
恍惚想到与岑送舟的初见,垣邙山竹林,小木屋之内,白衣男子吟哦抚弄下身,并无私欲,那双眼红了眼角,内里水光,是孤寂清冷的佛身一脚踏入人间,是万千欲望化为冷雪。
手指微微颤动,傅昨从梦中醒来,缓缓抬手抚上眼角。
指尖湿意让他颤抖。
不是风动,不是幡动。
原是仁者心动。
密室门轻轻旋转,他抬眸,看到关他之人缓缓从门外走进。
“我知道了。”几日断食紧闭令他力乏,语气虚弱又悲凉,“你集齐各宗镇守法宝,是想开万象之境,你关我这些时日未曾动手,我能想到,各大宗门亦能想到。”
“那又如何?”岑送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不惧他们知晓,只怕不能亲口告知他们的下场。”
“你究竟要做什么?”
“快了,就快了。”岑送舟缓缓俯下身,用手挑起眼前人的下巴,这张脸,曾几次让他动摇。
指间收紧,便将眼前人拉近距离,他贴近傅昨的耳畔,吐露热气:“傅昨,我要救人。”
下一秒,耳畔之处便传来湿热触感。
“嗯啊——”傅昨身子猛颤。
“岑送舟!”
衣裳被剥开,颈子被身上人轻咬舔弄。
“傅道长,也有欲望吗?”如恶魔低语。
啪——
一巴掌被打在脸上。岑送舟一愣,舌尖抵弄牙槽,起身俯视面前红了眼角的傅昨。
“岑送舟,我只问你,你我的遇见、相识,也全是设计好的吗?”
他想到传闻中昔日与鹤守鬼君称为知己的江湖野客,死于十年前大战之时。那么,岑送舟设计这些,是不是为了那人?
“人死不能复生,纵然你打开大罗万象之境也不能将寻得的魂魄重塑。”傅昨紧阖双目,“你滥用引魂术,也要付出代价。岑送舟,收手吧。”
“傅道长不若想想自己的价值……”岑送舟垂眸,看着傅昨紧阖双眼的模样,冷笑,“想想我为何关你,以及从一开始,就设计与你相遇。”
门又缓缓阖上,傅昨睁开眼,双手紧紧攥住道袍。
所以是真的,所以连一开始在垣邙山的相遇,也都是设计好的。
他骤然苦笑,他这副沉疴病躯有什么价值,值得他鹤守鬼君这般用心谋划?
傅昨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他没有躯体,没有灵识,他似世间再普通不过的山野,经历万年风吹,终于于某天万物复苏的春日醒来。
他有了灵识。
他参天立地,苍郁葱翠,经历四时风华,脚下生根,恍恍惚惚算出自己的年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