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像是非正常死亡都会被人认为合理的人群。”徐少珩说,“如果不是凶手用相似的方式作案,这两起案件都不会被递到市局来。”
“你说对了。”陆西辞说,“这两个人的社会关系复杂程度堪比蜘蛛网,我们的排查难度很大。”
徐少珩转而去问程橙,“监控结果怎么样?”
“我正要说这个。”程橙有气无力地说,“别说安康小区周围的监控,我们把范围扩大了一公里,每个摄像头都扒得干干净净,有作案时间嫌疑的押回来五十多个人,到现在还没审完呢!”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陆西辞,你……”
“我觉得……”
徐少珩和实习生李若愚同时开口,气氛霎时凝固了。程橙同情地看了李若愚一眼,陆西辞则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每一年有实习生进来,都会上演这么一幕。生涩的实习生提出来一些天马行空的推理,被徐少珩亲手打破幻想,之后往往要用好几个月来疗愈在全支队面前丢脸的心理创伤。
“你说。”徐少珩对他点点头。
“既然两个受害人之间没有联系,有没有可能,这是一起随机杀人案?”李若愚鼓起勇气,洋洋洒洒地开始了他的论述。
徐少珩的指节在桌面上轻轻地叩击着,耐心地听完了他的长篇大论,然后一一批驳,“首先,从我们出警到现在只有十个小时。十个小时还不足以我们完全挖掘出受害人的社会关系。其次,随机杀人案的特征之一是极其暴力和血腥,也就是说在这个过程中凶手是失控的。虽然两个现场的喷血量都很多,可是两位受害人身上都只有一道伤口,条件不符合。”
李若愚长手长脚地支在原地,像个关节不灵活的木偶,被旁边的同伴扯了一把才坐下。徐少珩素来冷面冷口,据说局长每次把他叫过去挨骂,都能反过来把自己气得血压高。
程橙递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这不算什么,每年都有想在徐少珩面前表演一番的新人,他不是最丢脸也不是最离谱的那一个。
“派两组人去两个死者的籍贯地了解一下他们的人际关系和经历。他们这类人从小到大,最不缺的应该就是去派出所喝茶的经历。他们触犯的每一条规定,哪怕是一张罚单我都要看到。”
“两个死者肺部都有积血,这意味着凶手同时切断了他们的颈动脉和血管。所以要重点关注两人社会关系中有医学或者相关背景的人。”徐少珩匆匆安排下任务,“然后剩下的人……”
“徐队!”小孙紧张地敲了敲会议室的门,“钟局叫你现在过去。”
——
“上热搜了!”钟局气急败坏地往桌子上一拍,差点把他那个服役多年的玻璃杯拍到地上,“项淙案刚刚过去,我这刚染黑的白头发又要往外冒了!你们出个现场还能让人拍视频发网上了,警校是怎么放你们毕业的?”
钟局用的是老人机,结实得可以敲核桃的那种,桌上循环播放那条短视频的是小孙的手机。手机屏幕上灰败的筒子楼,浓妆艳抹的女人挥舞着长长的指甲跟民警厮打,最后被几个便衣的刑警按地上,强行塞进车里了。
钟局苦口婆心,指着自己的脸,“知道视频是怎么说的吗?”
“警察暴力执法,公权力为所欲为。”徐少珩一板一眼地念了出来,“我识字。”
钟局一口气哽在心口,感觉自己的血压又要高了,“市政部门打电话过来问,我们的执法人员是不是正规警校毕业的!你让我怎么回?不仅是正规警校毕业的,还是我们的副支队长!”
“我可以解释。”徐少珩说,“视频里这个人现在就在审讯室里,她可能知道关于死者的信息,但是不配合我们调查。”
“不配合你们就可以把人按地上了?”钟局瞪眼。
“我们还从她的屋子里闻到了一股大麻味。”徐少珩淡定地补充完道。
钟局憋着一口气,却吐不出来。
“上个星期开会不是说加强提高禁毒指标刻不容缓,对毒品零容忍吗?”徐少珩一挑眉,“我想我们至少在程序上是正义的。最后我们也在屋子里搜出来了二十克的大麻,证明我们的怀疑没错。”
钟局抄起一摞文件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你这个臭小子,给我滚出去!一个星期内破不了案,你就等着写检查吧!媒体的口水还不把你给淹死!”
徐少珩不慌不忙地把文件捡回来,捋平了放回钟局桌子上,施施然走了。
——
两队刑警连夜开车去王军和杨用的籍贯地,其他人干脆抱着监控一帧一帧地筛。被传唤到局里审讯的人审了大半,放的放查的查,只有那个女人被单独关在一间审讯室里,没人理她。
“不用理她。”徐少珩抻了抻衬衫上的褶皱,漫不经心地说,“她这种跟警方打交道久了的,油得很。先关她十个小时,磨一磨她那些花花肠子。等她老实了我们再审。”
“行。”同事爽快地答应了,“徐队是要回家吗?那这边我给您盯着,有情况给您打电话。”
徐少珩趁着路上人少,开车回了公寓。他的住所在市局附近,开车只要十几分钟。开门的时候他敏锐地察觉到屋子里有人,拧着钥匙的那只手上青筋无声无息地暴了起来。
直到从玄关一眼看见那个人蹲在狗窝前摸狗头,他身上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他差点忘了,顾以诺是有他家里钥匙的。
“你回来了?”顾以诺惊讶地看着他,“我以为有案子你不会回家。”
“回来看看狗,今天早上走得急,忘记给它倒狗粮了。”徐少珩把她拉起来,仔仔细细地用消毒湿巾擦了她的手,“你刚出院,免疫力还没回复,不要接触这些细菌很多的物体。你吃饭了吗?”
顾以诺乖乖地任他摆弄,闻言摇了摇头。
“我给你下碗面条,然后我就要回市局了。”徐少珩带着歉意说,“实在是很忙,抱歉。”
“没关系,不要总是道歉。”
徐少珩刚来云川那几年并不会做饭,但是他更不习惯陌生人出现在自己的住所外,所以也没有点外卖。那个时候他要么吃食堂,要么煮泡面,续命似的能凑活一顿就凑活一顿。
现在他家里的冰箱时时会塞着新鲜的蔬菜水果,还有黄桃酸奶。因为顾以诺嘴刁,虽然她不会对着徐少珩的手艺挑三拣四,但徐少珩也不愿意委屈她,所以家里的零食都是给她准备的。
徐少珩往她手里塞了一盒圣女果,自己系着围裙进厨房下面去了。顾以诺含着一颗圣女果,黏黏糊糊地从背后凑上去抱住了他。她的额头抵着徐少珩略微起伏的脊背,心里莫名地静了下来。
“我看见新闻了。”顾以诺没头没脑地说。
徐少珩“嗯”了一声。
“又被钟局骂了吧?”
“反正钟局肯定被市政部门骂了。”
顾以诺笑了起来,“你怎么这样?徐警官,一点我心疼你的机会都不给啊?”
徐少珩把她往外推了一下,“出去点,我要煎蛋,小心油溅到你身上。”
顾以诺不仅没出去,还得寸进尺地捏着他的下巴,往上面亲了一口。徐少珩对她这些直白亲昵的小把戏毫无招架之力,跟个良家妇女似的被她轻薄完,才红着耳朵打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