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径直往膳桌左侧首位处坐定,刚要说话,武宁侯却是先说道:“先用膳,什么事等用过晚膳再说。”
说完拿起碗筷开始用晚膳,洛云闻言也未再多言,等武宁侯动了碗筷之后,才动筷用膳就食。
晚膳算起来并不丰盛,四菜一汤,两荤两素,菜式与寻常百姓家并无二致。
武宁侯开府之时明言,府中除两任国主多次赐下的奴役侍从多有开销之外,一切用度皆不得铺张浪费,这个规矩立下之后一直延用至今。
半个时辰后,晚膳行毕。
武宁侯语重心长的对洛云道:“云儿再过五日便是你的加冠之礼了,为父本想从简速办,奈何国君为此事特命为父赶回操办,
届时朝中同僚多半会来我侯府为你加冠贺,这几日你也好生准备一番,到时切勿在朝臣同济前失了礼节。
新国君继位其对我武宁侯府持何态度,目前仍未可知,近几日西南边陲异动频频,为父为你办完这落冠之礼后,恐亦是无法久留,过个三五日即需返国都,兵者国之大事,为父需亲为西南用兵着手准备。”
说完又叹了口气道:“可惜你母亲在怀你之时伤了元气,在你出生之后不久就已撒手而去,为父如今身兼要职也是分身乏术,
年前数次请辞,国君皆以老国主驾崩前所托为由不允,军务在身身不由己,对你难免无法照顾周全,你是我武宁侯府千倾良田一独苗。
为父也知晓你争气,朝中文臣皆言我洛宁天为一介军伍莽夫,心中不屑与我为伍,所幸你虽不是武人之资,却是文坛冉冉新星,你母亲若是九泉之下有知,当以你为豪。
为父如若不在你身旁,你需准时用膳就寝,务必照顾好自己。”
洛云听闻君父叙述,深知朝中俞是功高盖世,俞是须担忧君主猜忌,如今的洛宁天在朝中如履薄冰,
做任何事情都必须尽可能的小心谨慎,就是原本的部将求见叙旧,当下不在长宁军中者,如非朝中议事,都不肯私下会面。
事实上并非文臣都不屑与武宁侯为伍,费尽心思巴结者亦众,尽然是君父避嫌之举,别看武宁侯一介军伍,
之所以能在战场上屡屡获胜,却也是心细如发所致,须知战场战机稍纵即逝他却总能在最关键之时把握住,其心思绝非一般武将所能比拟,庙堂之上亦是如此,非不会而是深知不能。
如若老国主还在,他与君父虽为君臣,却是一路相互帮扶支持从家国危难之中走出来的,亦是交心昆仲,深知君父为人秉性,断不会无端猜忌,对君父的信任几乎是发自内心的。
而新君继位两载有余,从其推行军政庶务效率的变革成效观之,当是一有为之君,可反观君父眉宇之间未曾松懈的疲态与忧虑之色不难看出,新君对君父是无法做到与老国主一般无二的。
洛云知道目前自己还人微言轻,无法为君父排忧解难,看到已是双鬓霜白的君父,在军务缠身,且忧虑前路不明的情形之下,
还不忘担忧自己的落冠,自己的前程,甚至自己的康健,一阵深深的感动之情萦绕洛云心间,不过他知道父亲一向不喜儿女惺惺之态,只能将这份沉甸甸的父爱藏在心里。
对洛云而言父亲是自己的山,亦是自己的天,父爱无疆,且父爱无言。
默默收起不曾表露的心绪,洛云点头回复:
“父亲尽可宽心,朝官叔伯面前云定然不会失了礼数,还请君父替云谢过国君以全云之礼数,云定会照顾好自己,
不会也不该让君父远在万里之遥还要为云担忧,此为云身为人子之过失。
朝堂之上云尚未得及庙堂社稷,本不该妄言,然依云之所观新君继位从庶务开始整顿,但其最终却有厘清吏治,斧正沉珂之意,
君父虽一直兢兢业业未敢有丝毫松懈,然军国大权独揽十余载,一位有识之新君,最是不容大权旁落,老国君与君父是刎颈之交,军国大权在您之手自然就是在老国君之手。
可对新君而言怕是不然,哪怕他心胸再宽广也该与君父有所言明,决然不该是此不闻不问之态,云请求君父不要有丝毫犹豫,应速速断然请辞,急流勇退了,
当下之军国大权对于君父而言绝对乃天下最凶险之物了,如若还在手不放,恐灾祸即至,还将毁了父亲一世英名。”
武宁侯闻言,眼中满是欣慰,却是深思良久觉得洛云所言极为有理,看来自己身在局中,怕是还没有自己儿子身在局外看得清楚。
最终武宁侯颔首同意洛云的建议,打算一回国都就请辞,哪怕西南边陲之事,自己亦不再插手了,放予新君自行处置便是,自己告老还乡,当为第一要务。
“对不住了老哥哥,宁天此次只能辜负您的寄托了。”武宁侯心中默默向老国君诉表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