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是要留在将军府的,从一开始便打算好了,司丝在时,她决心与她并肩作战,而今司丝不在了,她更要为她守好司家,与之共存亡,将军府就是她的家。
可这些话宋语灵却不能如实说出来,她断不能走露了风声,兄妹俱亡之事能瞒一日是一日。
杂念交错,宋语灵勉力定神,道:“阿娘,您如今这般问我,可是想要我改嫁他人,我与岑哥哥情谊深厚……”
“语灵。”
俞氏似看出了宋语灵心中所想,打断了她的话,“语灵,你是个好孩子,事已至此,有些事我便也不再瞒你了。”
俞氏眼神清明,俨然看透了所有,宋语灵勉强笑着,手掌满是汗水,指尖颤颤发冷。
“阿娘您在说什么?我怎么有些听不懂。”
察觉到宋语灵的紧张,俞氏冲她笑了笑,“莫要再瞒着我了,阿宝她为国捐躯,是战死,肩负着荣耀,同为将门出身,虽未曾领兵习武,但该有的觉悟我还是有的,你不必担心我,我不会做傻事。”
闻言,宋语灵瞳孔一缩,惊到忘记了呼吸,她刚才听到了‘阿宝’?!
俞氏知她惊疑,低声继续道:“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前些日子南陵皇帝来了,他想带阿宝离开,大闹了一场,你们瞒着我,说是前来吊唁的宾客,情绪太过激动失了仪态,我什么都知道。”
此话一出,事实再明显不过,俞氏她知道了前事。
悲伤摆上明面,旧事重提,宋语灵红了眼眶,哽声道:“阿娘,您何时……知道了此事。”
俞氏目光里藏着丧子的凄痛,仍旧笑着,“很久了,很早之前我便知道司岑是阿宝假扮的,我是他们的母亲,如何会分不清他们二人?”
“母子连心,其实司岑出事那日我心里便有了感应,我身子不好,得知他们兄妹二人失踪便昏了过去,我隐约记得我在梦中见过司岑,他向我告别,说要去很远的地方,让我莫要想他。”
“我知他要去哪,嘶喊着要他回来,他越走越远,我抓不住他……醒来后所有人都骗我,他们信誓旦旦冲我保证,说司岑好好的。”
“我却早已看透一切,他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本欲拆穿他们的谎言,那一刻我真的恨极了他们,恨极了司恒渊,是他在朝中树敌害死了我的孩子,我想给司岑报仇,想与害死他的凶手同归于尽。”
“可当阿宝穿上她兄长的衣裳,学着她兄长的语气来哄我,我突然意识到,我不能那么自私。”
回忆着过往之事,俞氏无甚起伏的语调里埋藏着无可磨灭的伤痛,平心静气背后,是无数个辗转反侧、撕心裂肺无法入眠的深夜里恨与痛的煎熬。
宋语灵也做了母亲,她知道俞氏要做到今刻这样承受付出了什么。
而当俞氏提及司丝,爱女已逝,她强装坚强的面具还是碎了一角,继而分崩离析,痛苦再也无法遮掩。
如雨点般的泪水砸在手背上,她看着宋语灵,看着这与自己女儿年岁相仿的姑娘,试图在她身上找寻司丝的影子。
美丽娇俏、纯净无暇……她的阿宝本也该如珠如玉被人呵护长大,她不该背负那么多沉重的担子。
她嘶声道:“我不能那么自私,司岑会担心,阿宝也会担心,她那么小的孩子……我不能毁了他们的心血。”
俞氏心中亦有悔痛。
除去最开始见到司丝假扮成司岑,之后她怀疑过司丝,怀疑司丝也出了事,面前站着的不是她的孩子,她知晓这世上还有替身这类人,答应司恒渊离府求医,便是存心想要远离司丝。
可随着之后细致的观察,她打消了疑虑,她不知道司丝为何变了,只当是她遭逢变故,加之有司恒渊从旁指点,才使她心性有了改变。
今时今刻,一切成了定局,再无反悔的余地,她才知她的阿宝竟是那有奇遇之人,她在别人那长大,爱上不该爱的人,受尽了苦楚。
她得了机会重回到她身边,她本该好好保护她,补偿她前世的缺失,可她却利用了她。
她贪恋司岑陪在她身边的感觉,明知那是司丝,却有意无意给自己洗脑,告诉自己她就是司岑。
她的阿宝是为了她才这般委屈自己,一边追查凶手,一边勤练武艺,她的辛苦劳累、屡次舍生忘死出入险境,她都看在眼里,却无动于衷。
战地艰苦,那本不该是阿宝去的地方,可为了她,为了司岑的那一份责任,她还是去了。
是她让她背负了那本不属于她的重任,如果她不曾那么自私,早些坦白一切,她的阿宝便不会落得战死的下场。
司恒渊一反常态急忙焚毁了尸身,说是天气炎热,不忍阿宝再受折磨,可真正原因她却知道,他怕她看到承受不住。
阿宝究竟遭遇了什么会使她承受不住?
血肉模糊、伤势骇人、死状凄惨……不外乎这些。
萧玄景喜欢她,惊秋也喜欢她,如果她不曾这般自私,她的阿宝会嫁给对她好的夫婿,顺遂过完这一生。
如今这些全被她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