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城南后，李未央才明白林雪儿说的困难是什么意思了。

城南贴近京师正中心的地方相当繁华，可谓是高楼林立，灯红酒绿，但往西南、东南角走的话，就能彻底见识到掩盖在京师繁华下的穷苦和贫乏：用李未央前世的话说，这里的学名叫棚户区。

有个很奇怪的现象是，越穷苦贫乏的地方人情味仿佛就越浓，如李未央前世吧，对门也好楼上楼下也好住了十几年可能都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什么身份，但农村却不然，有点啥事稍不注意家里就能来一大群人，打招呼都得打半个小时。

也就是说，只要是住在这一片儿的，都是熟人。

所以尽管案发已经快十二个时辰了，可苦主家里依然有n多的人在晃悠。有人给依然在抹眼泪的苦主送来了食物，有人在一旁劝解，有人在唉声叹气，甚至还有几个长相刻薄的大妈在诋毁死者不守妇道，真就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

几个京兆府的捕快正愁眉苦脸的在这个小小的用篱笆当墙壁的院子里问询，看那表情就知道要排查的人有多少，要排除的无效线索又有多少。

所以果不其然，当林雪儿跑过去问了几句后，那几个捕快均摇了摇头。

待得林雪儿问完后回来，李未央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林雪儿叹息道：“还是没结果，排查太耗时了。”

李未央瞧了瞧那几个捕快，犹豫着道：“虽然刑天司也能管这个，但一般这种杀人案都是京兆尹负责，案子也无非是排查而已，估摸着用不了几天就水落石出了，所以你也没必要揪着这个不放吧？”

林雪儿撇撇嘴：“我就是不想被他们小看。”

她这么一说李未央就懂了。

这年头可不比李未央前世，尽管女子可以习武也可以做武官吧，但职场对她们绝对说不上友好，甚至有些人还极其鄙视她们。

因此，正常情况下一个新人到了刑天司后多半都会跟着老人做事，而且相对会做一些比较正常的工作，而非是遇到个案子就将之一个人丢出来去办——或许林雪儿的上司是想让她知难而退，又或许就是在糊弄她，但不管怎样吧，从她一个人出来查案就能看出很多问题了。

李未央想安慰两句，但还未张口就听林雪儿继续道：“还有，京兆尹府在办这种案子的时候是有比限的，三日一比五日一限，查不出个究竟会追究捕快责任的，所以他们往往会做一些屈打成招的事情，这种事我没法儿接受。”

看得出，这姑娘很有些执念，她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明显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所以李未央很识趣儿的没有继续之前的话题，而是道：“那行吧，我瞧瞧状况。”

先不管林雪儿是什么状况，李未央自己也没法儿接受屈打成招这种事，毕竟他是从一个依法治国的世界来的。没遇上这事儿的话还好，可遇上了且在有能力出力的情况下，他不会袖手旁观。

因此，李未央让捕快们将不相干的人赶出院落，开始一寸寸的查探起来。

院落是用篱笆围着的，且院子很小，因此嫌犯不会因为逃跑之类的动作留下痕迹；房子也就三间土房，中间是一个小厅，左右两边儿的屋里一多半的地方都是土炕。

女人的丈夫去世后，她是和小姑子住在左边那间屋子里的，右边屋里的炕上连草席都没有铺，上面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

在左边那间屋里李未央见到了那个神情憔悴的女人，她只在脑袋上顶了一圈儿白布，此刻正对着炕上的尸体垂泪。

李未央尝试着问了两句，但这女人仿佛失了魂一般，问三句答一句还前言不搭后语，于是他只能作罢，打算看看尸体。

实话说，这是李未央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尸体，而且是凶杀案的尸体，他心里慌得不要不要的。

揭开盖着白布的尸体，只看了一眼李未央就觉得胃里有东西往上涌，于是条件反射般的就挪开了目光——真不是他怂，怂的话是没胆子揭那白布的，但难受是真难受。

一旁的林雪儿却仿佛没有任何不适，见李未央脸色煞白她便伸手拉过那白布盖好尸体，然后轻声问道：“你还好吧？”

“嗯，还行……”

“都看过了，也没什么线索。”林雪儿扫了一眼那垂泪的女人后，拉着李未央往外走：“出去说吧。”

李未央低着头应了一声，眼角却不经意间扫过了女人的手。

“嗯？”李未央忽然想起了一个细节，瞬间灵光一闪：“大姐，你手上的血是什么情况？”

女人慢慢的抬头，茫然看着李未央：“……血？”

“你没碰尸……咳，你家小姑子吧？”李未央略有点激动，忽然看向林雪儿：“我记得刚刚你说过，她进屋发现命案后就晕了过去，还是隔壁人听到动静儿后赶来收敛的……对吧？”

“是……”林雪儿应了一声后瞬间意识到了问题：“你意思是，这血可能是凶手的？”

李未央点点头，可不等他说话，林雪儿就抓起那女人的手，认真的说道：“大姐，你听我说！想要给你家小妹报仇的话，你就仔仔细细的将昨天晚上的事情说一遍！”

女人眼珠动了动，慢慢的好像有了点生气儿，随即点了点头，缓缓开口道：“昨夜我像往日一般回来……”

女人的描述和林雪儿之前和李未央说的并没有多少区别，但多了一个细节：她和入室的那男子扭打的时候，狠狠的挠了他几下，感觉上好像是挠破了。

待得她说完，李未央和林雪儿对视了一眼，同时开口：“凶手身上有抓痕！”

两人相对一笑，李未央又道：“我早该想到的，不单单是随后的扭打，受害者遇害时八成也会挣扎反抗，而普通来说女人的武器一般都是指甲和牙齿，或许凶手身上还会有被咬的痕迹。”

林雪儿点点头，然后恶狠狠的说道：“我这就让他们将附近的男人都找来，一个个的检查！”

李未央眯着眼，忽然笑了：“好像不用那么麻烦，你只管找几个维持秩序的人就是，其他的交给我好了。”

林雪儿脚下一顿：“你……又想到了什么？”

李未央笑道：“不是你说今天要来和我学习么？我现场教你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