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饭了!
四菜一汤。
红烧鱼,清蒸鱼,石锅鸡,青菜,鸡汤。
葛老与于掌门有说有笑,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陈浩没有胃口,只吃了一碗就去光头小亮的床上睡觉。
嚼着鸡肉的小亮很是活跃地问东问西。
葛老有选择性地回答,对于陈浩的身世和禁地里面的秘密一字不提,只说陈浩是被封印在禁地里的孤儿,十五年前封印解除,恰巧碰到了寻找出路的他。
酒足饭饱,见陈浩睡得正香,脸上没有痛苦的表情,葛老打算找五十年没见的老伙伴叙叙旧,刚出门被师弟喊住说一起过去。
葛老知道他有话和自己说,也没拒绝。毕竟整个村子的人都与羽华门有关系,更严格地讲,各家各户的老人五十年前都是羽华门的弟子或者已故长老们的后代。
“想好了吗?”于掌门问道。
葛老点头,道:“嗯,我的意见是尊重小浩的选择。你不要想着说服我,目前情况下,于宗门而言,既是危难也是机遇。”
于掌门叹了口气,沉默半晌,说:“疯了,你魔怔了,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他是你收养的孤儿,你自己决定吧。”
说到一半,他欲言又止,看向前方聚在一起的房子,眼中流露出悲伤。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突然冲进他脑子里,家家户户发出的哭嚎声这辈子都不能忘记,右手不自觉地攥成拳头。
走到拐口,他停下脚步,说:“师兄,我有些事要和你说。”
“怎么了?咱们师兄弟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葛老想到快要与老伙伴相聚,打心底里高兴。
“他…他…他们都死了”
于掌门说得吞吞吐吐,眼眶不禁红润。
“你说什么?”
葛老抓住师弟的肩膀,颤声问道:“你再说一次,谁死了?”
刚才还晴空万里一样的脸,骤然变成乌云密布,笑容顿消。
“我说他们都死了。老黄,老李,老张,老陈,老沈全死了,与你关系亲近的不亲近的老家伙们都死在外面了。”于掌门大声回道,嘴唇颤抖。
“不可能,不可能的。”葛老闭上眼睛,摇了摇头,踱着沉沉的步子朝老伙伴们的家里走去,“别拉我,他们和我说好了回来之后一起喝酒,不醉不休。”
“我们不要再去让那些老家伙们的家人伤心了,他们已经过得很煎熬了。”于掌门的声音哽咽了,泪水哗哗地流到他的脸上。
葛老的力气很大,于掌门跑到前面,用力把他往后面推,“别去打扰妇孺了,我带你去他们的衣冠冢。”
热泪盈眶的葛老深深看了眼那些土房子,还有那棵依旧枝繁叶茂的树,彩丝带在微风的吹拂下起舞。
衣冠冢是一个土坟,坟上长满矮草,坟前没有墓碑,坟头上插着干枯的柳枝和破烂的纸花。
于掌门上前拜了三拜,说道:“他们全都死在战场上,尸骨无存,只好立衣冠冢。”
葛老的嘴唇微微抖动,脸上的皱纹里流淌着泪水,他仿佛看到老伙伴们正看着他,老沈头笑骂他,老陈头喊他去家里吃饭,老黄狗让他帮忙修路。
他就这么站在坟前,一句话也不说。
悲从心来的于掌门说起了那年没有结果的事情,说给师兄听,也说给自己听。
三十年前,华严界四角的天空突然裂开,有人看到是四双大手生生地撕裂了天空,数不胜数的人和兽喊声震天,乘着四柄巨大无比的剑从裂口闯入华严界。当天,华严世界所有开了灵智的生物都听到了一道沧桑的声音:臣服我,生存;反抗我,毁灭。
华严界的修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头五年损失惨重,明面上的损失就有三个天级门派被灭门和十个地级门派的顶尖力量死的死,伤的伤,上百个黄级门派被毁。
好不容易有五个天级门派挺身而出号召天下英雄结盟共同抵御外敌,谁也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内部会出叛徒,并且叛徒是两个天级门派刚出关的老祖,他们背着结盟的英雄们投靠了九御界的老祖们。开始前五次大战,华严界全取得胜利。正当他们欣喜之时,第六次大战出了意外,信心满满地顶尖战力欲尽快结束战乱,使出浑身解数带领众人步步紧逼,叛徒们突然发动内乱,九御界的战力也不再示弱,发起强烈反攻。腹背受敌的华严界修士腹背受敌,那十天,双方杀红了眼,侥幸捡回一命的修士说战场上红色血水流成河,残躯断肢到处都是,战场最中心处有三座京观,京观最上面是三个天级门派老祖死不瞑目的人头。
华严界大败!!!
消息传开,又有无数的热血之人带头起义,反抗从未停止,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避世的羽华门热血沸腾的掌门于刚毅然决定,带领村里义愤填膺的老伙伴们外出加入了起义队伍,半年之后只有身受重伤的他带着尚在襁褓之中的光头小亮回到村中。随他同去的老伙伴们皆被杀死,大部分死在华严界修士的刀剑下。起义头领夫妇为了掩护他和自己的孩子,一夫当关,以血肉之躯挡住了起义队伍里的叛徒。
灰心之下,从此以后,于掌门很少踏出大门,只在清明那天,才去衣冠冢上坟祭拜。
老黄头临死前说:“告诉村里的人好好活着,不要搞什么狗屁起义了。”
老李头躺在他的怀里哭泣:“麻烦掌门帮我照顾尚未出生的孙儿了,生个孙女最好!”
满嘴是血的老沈头颤颤巍巍地举起手臂指向空中,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掌门,我们的希望将来肯定可以补好这片蓝天,对吗?”
眼睛被戳瞎的老张头紧握住他的手:“这世道活着就好,不要让咱们羽华门的希望们当炮灰送死了。”
右臂被砍断的老陈头……
说到这里,压制不住悲伤的于掌门怒不可遏地吼叫,他要发泄出埋在心底已久的悲痛,声音如滚滚天雷,传遍整个村子。
“我是个逃兵,师兄,我是个逃兵啊!”他跪在衣冠冢旁边,哭得像个孩子。
二十年。
二十年啊!
他憋了二十年,他不敢离开宗门,他不敢正对老伙伴的亲人们的眼神。
“师兄,你看到彩丝带了吗?那是招魂带啊,他们的亲人担心老家伙们找不到回来的路,每年都会在大树上系挂新的彩丝带。”
葛老闭着眼睛,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双拳紧握,连脖子上的青筋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决定了,陈浩正式踏上修行之后,我会出去砍杀敌人。敌人不完,我不回来。”葛老仰起头,不让眼泪流下来。
于掌门的嗓音嘶哑,悲戚问道:“去送死?你分得清叛徒吗?”
“以前是我想得太狭隘了,陈浩是宗门的希望,老黄头他们与你我一样都是希望,还有为了华严界而献出生命的人也是希望。”葛老双膝跪地,朝衣冠冢三拜,道:“师弟你说错了,这不叫送死,以前宗门是我的家,现在华严界是我的家,家人被外人欺负了,岂有不帮忙的道理,纵死无悔。”
他又看见老黄头绷着脸盯着他,一句话也不说;老沈抚着眼瞎的老张头对他咧嘴大笑;老李嚷嚷着要看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