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出沟上坡的路上，杜枫不停地按着喇叭，提醒从山上下来的人。

即便如此，在一个拐弯处，他还是看到了一辆飞驰而下的轿车。

心里责骂道，“他妈的！耳聋还是眼瞎！老子不停地鸣喇叭，你却装聋作哑，不理不睬！哼，你不让道，我也不让，看你那辆破车敢往我的迈巴赫上蹭！”

杜枫心中的豪横跃然纸上，连日来的愤懑，涌上心头，一脚油门，迈巴赫如同猛虎上山，虎虎生风冲了上来，直逼前方的自由舰而去。

咳，你别说，真有强项令！脖子就是硬！

那辆破车不但不让路，竟然还开到了路中间，直接把杜枫的去路堵死！杜枫气得直骂娘！兔子不吃窝边草！要不是在家乡，说不定，杜枫毫不犹豫地直接撞上去！

泊好车，跳下去，伸手从档位箱中抓出墨镜，罩住大半个脸，耍酷！

“什么人呀！会不会开车？教练没有教过你吗？下坡让上坡！竟然还把车开到了正中间，你是存心不想让别人过，是吧？”杜枫趾高气昂，放出了连珠炮，对着前方那辆车狂轰滥炸道。

“杜枫，真的是你！可把我吓坏了！我以为你已经走了哩！”看到杜枫，石坤欣喜若狂，打开车门，冲了过去。

“怎么是你？”杜枫大吃一惊，摘掉眼镜，拿在手中，迟疑地问道，“找我有事？”

“不是我找你！而是韩镇长在找你！”石坤满脸堆笑地说。

“他找我干啥？他让我回来，我已经回来；他让我参会，我也参会！人也见了，饭也吃了，同学会也结束了，我也该回江城了！”杜枫黑着脸，话中带气地说道。

“百善孝为先！大老远回来一趟，怎能不到你爸妈的坟前报个平安？”石坤劝说道。

“那当然！我正准备过去！不过，祭拜后我就要回江城了！”杜枫坦诚道。

“走！我给你带路！三十年了，望川岭变化很大，我估计，你可能都找不到你的爸妈的坟头了吧！”石坤开玩笑地说道。

“不可能！通往西沟的这条路几乎没有变化，还是这样难走！我岂能找不到望川岭？”杜枫诧异道。

“西沟和东沟的路，已经算是不错了，土路变成了水泥路。南坡和北坡的路，依然是弯曲狭窄的砂石路。不要说走汽车了，就是自行车，也是一会儿人骑车，一会儿车骑人！”石坤戏谑地说。

石坤的话，让杜枫听了，目瞪口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石坤将车停在一处稍微宽阔的地方，杜枫的迈巴赫先行上去。石坤径直开下山坡，然后在谷底掉头，重新开上了山坡。杜枫跟在石坤的车后，两个人向着望川岭方向驶去。

望川岭，顾名思义就是一道可以俯瞰石泉河川的山岭。

石泉河是河洛镇最重要的一条河，也是谷成县北部最重要的一条河。

她从谷成县西北部的崇山峻岭中款款走出，一路欢声笑语流向东南，接纳了诸多溪流，不断成长壮大，在河洛镇南边的云梦山下折转向东北，前行五六十公里后注入黄河。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谷成县北部的黄河上修建了大坝，库区水位不断上升，湖水回水淹没了河洛镇东边的石泉河谷，形成了广阔的水面，把河洛镇下辖的西沟村、东沟村和望川岭割裂开来，让他们变成了可望而不可即的牛郎织女。

过去从西沟村到东沟村，沿着云梦山的北麓，石泉河的南岸，直接过去就行了。

现在根本行不通，库区水位上升了几十米，淹没了云梦山脚下平坦开阔的坡地。云梦山中上部，山势陡峭，无路可走，根本过不去。只能绕行到云梦山的南边，向东北探入谷底，伸出一条路，然后才能抵达东沟村和望川岭。

杜枫跟在石坤的后面，先从西沟上来，绕过云梦山南，再从东边的岔路口下去，直降到沟底，穿过东沟村，继续向着东北方向蜿蜒而行，一路上坡，抵达望川岭。

这条回家的路，与三十年前相比，的确变化很大。一上一下，活像过山车。没有石坤带领，的确很难找到回家的路。

自古以来，望川岭都是整个河洛镇最穷的地方，与附近的东沟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主要原因是，东沟村位于金溪汇入石泉河的岔口处，这里有大片大片肥沃的河川水浇地，土壤深厚肥沃，地形平坦开阔，灌溉水源充足，人口稠密，物产丰富，交通便利。

望川岭与东沟村刚好相反，山高坡陡，土地贫瘠，收多收少，全靠老天爷赏赐。全村人散居在山坡上的角角落落。朝阳的南坡和东坡人口较多，面向石泉河谷的西坡，山势陡峭，无法开垦梯田，几乎没有人居住。北坡光热不足五谷不结阴气郁结，多是望川岭人的祖茔地。

谷成县的风俗是，祭拜逝者必须选在上午，不能在午后。

从东沟村上来，依次经过了岭南和岭东的村民聚集区，两人都没有停歇，也没有与人打招呼，直接把车开进了村委大院。

杜枫从后备箱取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祭品，有纸钱和蜡烛，有水果和烟酒，一共两大袋，石坤见状，上前帮忙掂着。

出了村委大院，沿着一条宽约一米的羊肠小道，向着岭北走去。

山坡上荒草连天，越往后面走，道路越是曲折难行，到了最后，几乎看不到裸露的路面，全被野草和落叶所掩埋。

道路两边的荆棘灌丛，增加了通行的难度。

石坤在前面开路，杜枫紧随其后。即便如此，杜枫依然时不时地被野枣树热情挽留，身上的衣裤已经被枣刺勾出了不少线头。

大约半个小时，穿过了无数座乱葬坟头，在望川岭的西北坡，一处偏僻幽静的角落，终于找到了一大一小两座低矮的坟丘。

让杜枫感到欣慰的是，这两座坟茔，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低矮，更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荒凉。细细端详，似乎有人添过土，坟丘上的荆棘杂草好像被人清理过。尤其是面向水库的坟丘下方，竟然还平整出来一片专门为了祭祀而存在的空地。

看到这些，杜枫很感动，一股暖流油然而生，他轻声问道，“石坤，这里你派人修整过？”

石坤微微一笑，回了一句，“不是我指派的，乡亲们听说你要回村，自发过来修整的。”

杜枫热泪盈眶，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谢什么谢，你真要感谢，应该去向那些帮助你的乡亲们道声谢！”石坤提醒道。

突然之间，杜枫仿佛想到了什么，他知道，在离开家乡之前，自己似乎应该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