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先爱己,但如果那人是你,那我先爱你。”
沈要如是说道。
——曾经的萧六小姐是怎么喜欢上她身边的那个哑巴护卫的呢?
也许应当是第一次见他在雪地里被萧子山体罚的时候罢。
那会儿,哑巴护卫两手僵硬,冻硬如枯木,人皮从红色变紫又变白,却始终一言不发。
萧子山嫌他纵容小姐、没有看护好小姐,便喊他做俯卧撑一千个,寒冬雪夜,做到死也不准停。
萧六小姐当时就在旁看着,劝他别做了,反正萧子山人都走了——却不想,这呆子只是偶尔长嘴,一长嘴说话还不中听,就道:“是我没看好六小姐,论罪当罚。”
看到他的脸,萧六小姐便看到他脸上的冷汗与紧皱的眉心,然后又看到他冻坏的双手,皲裂的伤口微微渗血,她也就此喜欢上一个傻里傻气为她流血流汗的臭哑巴去。
萧子窈从来都没敢说。
她以前出去玩乐,一车子一屋子的少爷小姐,聊浪漫故事、爱情故事,以十分八卦又十分自负的口吻摆龙门阵,说:“哎,现在都讲究自由恋爱,你看话本子里写大小姐跟穷小子,往往都是大小姐们先动心的!为什么动心呢?你看这书里写的噢,说大小姐看那穷小子可爱——可爱什么,男人可爱什么?哎呀,完蛋了,沦陷了,这不,故事就开始了?”
以往,几乎是没人调侃过她的。
偏偏她也有些想法,想过却不说破,大概的意思便是,什么沦陷不沦陷、可爱不可爱的,她觉得最大的忌讳应当是做白日梦——心想那个心上人,“如果我能早点儿认识他就好了”。
她于是笑道:“沈要,如果我能早些认识你就好了。”
沈要微微一滞。
“……我也这么想。”
他小声嘟囔着,“要是我能早早认识六小姐就好了。”
他想的早是很早很早的早。
早到他还有父母的时候,早到他还没有被关进犬园的时候,早到他还有有关于人的记忆的时候。
也许,如此这般,他便可以真真正正的长成一个人了。
以他的出身,肯定是没法离得萧六小姐太近的,又或许他只是个农户的儿子也说不定,种菜、种瓜果,然后挑好了最甜的那批送入帅府,按照萧大帅的性子,一见他能干话又少,兴许便会叫来萧子窈,说:“子窈,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早早的就能当家了,还能吃苦,爹爹真是把你给养坏了。”
也许也许也许,或许或许或许,兴许兴许兴许。
那么多的以为,那么多的肖想。
那么多的无济于事和自欺欺人。
沈要于是张了张嘴,说:“六小姐,我们回家吧。”
“好。”
萧子窈也说。
他就跟着点头。
“嗯。真好。”
“你回来了。”
“并且没让我久等。”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要我了呢。”
“你回来了,这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
他很会哄好自己的。
没关系的。
沈要心想。
哪怕,他与她的相遇并非命中注定,但这好歹也是他机关算尽一手策划绞尽脑汁的强求来的。
无论是做狗还是做人,他都实在坏透了。
车子在雪夜中缓缓破晓。
他二人回到公馆的时候,郝姨已在檐下留了一盏灯了,很亮很亮,根本不需要打手电筒也可以看得清路的亮法,萧子窈眯着眼笑,在旁轻声说了一句浪费。
谁知,只此一瞬,沈要却冷不丁的纠正道:“六小姐,你怎么能这样说郝姨。”
萧子窈陡的瞪大了眼睛。
“沈要,你是不是被冻傻了?”
他眼光游移,唯独嘴硬。
“我没有。我的手都是热的。比你还热。”
“真奇怪,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大半夜的月亮下去了太阳升起来了?”
萧子窈扶额望定他去,“在我的有生之年里,我居然能听到你体谅他人,这么好的习究竟惯是谁教你养成的?应该不会是我吧,不然为什么我总是教不好你?”
沈要一言不发。
是时,睡一楼小间的郝姨醒了,便穿上袄子走出来,脸上堆着带着困意的笑,便同萧子窈说:“二位怎么回来得这么晚,恐怕在外面周旋了这么久,喜宴都白吃了——所以我提前炖好了燕窝粥,如果夫人饿了我就去热。”
谁知,正说着,她便又回过头来,忽然补上一句,道:“夫人,外面那灯泡亮不亮,可还看得清路?”
萧子窈点了点头:“比从前那个盏檐灯亮多了,你换灯泡了?”
“正是呢!”
郝姨笑说道,“是沈军长让我去买的新灯泡,他说他这几天忙,实在抽不出空,而我没读过几本书,不会看灯泡的瓦数,也不知道这灯泡买得对不对。”
萧子窈于是拧过腰来瞪一眼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