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一世究竟有多少天?
这种事情,既数不清,也不一定。
不过,总之日子是要一日一日的过下去的,哪怕今日不顺、明日也不顺,但只要活得下去,日子没有从中断掉,那这一辈子便算是顺遂了。
最近几天,何金妮的身子都不大好。
一开始是咳嗽——她原以为是风寒,便吃了些抗生素,谁知用药后却一点好转也无,咳嗽变本加厉,咳到肺痛,竟连上饭桌都坐不稳,梁延嫌吵,便请了大夫来给她看病。
是时,小白楼里的地龙烧得很热。
梁延吃着茶,觉得烫了,便搁置在一旁,然后扭头问那大夫,意味深长的:“怎么样,看出来了否?她究竟是什么毛病,怎么会一直咳嗽这么久,这到底能不能治好?”
那大夫后颈一凉,便说:“回少帅,我听何小姐的脉相,只知她肺经不通,像中了风邪——不不,您不必担心,这个风邪不是中邪的意思,放在西医里面来说,就叫病毒感染,我不是开不了方子,但是吃西药也许会好得更快些。”
“可她说自己已经吃过抗生素了,那为什么还不好?抗生素不是治病毒的吗?”
梁延有些不耐,“再过几日便是小年了,倘若她一直卧床不起,当日肯定是结不了婚的,那样我会很麻烦。”
何金妮于是瞥他一眼——从床上,恹恹的,也远远的。
她终于挣扎着坐了起来。
“不行,我、咳咳,我今日还没拜佛……”
她说。
梁延简直烦得要命。
他前日才见沈要上职的时候又带了新的饭盒来,原以为是萧子窈换了新的吃食给他带来了,谁知,那铝皮盖子甫一掀开,里面却空空如也到不可思议。
他当时并没有笑,只是一字一顿的说道:“沈要,我不是说了吗,军营内不准私带吃食。”
谁知,沈要听罢,就木着一张脸,说:“我没带。”
“那你这个饭盒又是怎么一回事?”
“哦。我剥板栗。”
他理直气壮的,又指了指桌前一袋生栗子,还带着刺壳儿,生人勿进,“——她说想吃板栗炖鸡。”
梁延顿时就恼了。
“哈,我开你全军营最高的工资与津贴,结果堂堂的沈军长家里居然请不起女工?这些事情不该拿给下人去做?”
“有。”
沈要应道,“但是六小姐说,她非要吃我剥的板栗不可。”
其实,不是不可以再没收一回沈要的东西。
梁延心想。
偏他盯着那密密麻麻的公文与密密麻麻的板栗壳子,忽然就觉得有些羡慕起来,又想起初见萧子窈的那一次,他也总是说东说西,故意找茬,可说到底,不过都是想让她靠得近些罢了。
萧子窈以前可曾嫌他烦过?
最开始的时候,是没有的。
初见之时,一切都很好,所有的不好都是日后的事情。
而且,人总不能比过一条狗好。
他只管不动声色的睇了睇眼。
眼下,一条恶犬,赫然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只可惜,打狗也要看主人。
他甚至动他不得。
所以,晚间下职,梁延便命人炖了一锅板栗鸡汤——他是临时回的帅府,厨子自然要多费些功夫煨汤,他等得了,也等了很久,谁知,那热汤热菜方才端上桌来,小白楼里便传来了何金妮的消息。
他其实早已知晓她的咳疾,不过只是放任自流了而已。
肺结核是会咳死人的。
可惜他不清楚何金妮到底是不是患的肺结核。
他于是指着那佛龛说道,一点儿也不客气:“那你赶紧起床来拜,拜完等大夫开药,我还要回主楼吃饭,你的晚饭我让小厨房单独给你做。”
何金妮面色苍白,却不知是病的还是什么。
那大夫忽然讳莫如深的凑上来说了一句:“回少帅,我其实有个不太好的猜想,但是不说又不行。”
“嗯,那你说便是了。”
“……我以为,这有可能是传染病。”
那大夫低声道,“要知道,咱们岳安城去年是闹过疟疾的,再前几年,南方还闹过鼠疫——这些几乎都是外头带回来的瘟疫,内地以前从不曾有过的,而何小姐是留洋子弟,身上带些隐性的传染病也在所难免,所以还是不要轻易将此事放过去为好。”
梁延眉心微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