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办法不喜欢。
是时,仍是夜,雍园里灯火璀璨,前面的物件过得还算快,其实是有人刻意拍来卖人情的——压轴的东西要留给压轴的人物,总有人不必等。
梁延坐的是牡丹亭。
那原是雍园里最上好的一间厢房,屏风描金线,绘的是百鸟朝凤,人坐在后面,光一照,便像镀了一层金边在身上,何金妮因此隐约变得好看了一些,她开口问了一句,声音不大,也许是因着没有底气之故。
“老太太不是让你看看那对翡翠戒指?”
梁延眼光一动——是从远远的另一头晃到面前来的一动,萧子窈从窗下露出一轮侧脸,像她从前的样子,是萧家被宠坏了的那个小幺幺,他以前总看既她顺眼又碍眼,原来还是喜欢多点。
“她都说了只是看看,要不要拍是另一回事——我等着看今日的压轴。”
压轴不上册,此乃雍园的规矩,留一个无人知晓的物件当珍宝等人来拍,拍的是面子。
梁延不太经心,偏他借口找得好,何金妮便无话可说了,谁知,他二人正无言,那厢,唱价的美人却诺道:“——翡翠玉戒一枚,刻望海纹,起拍十千!”
何金妮奇怪的哎了一声。
“这不是对戒吗,怎么是分开拍的?”
“叫得上价的东西,分开拍又有什么奇怪的?”
梁延道,然后便没再同她讲话了,不过啜了口热茶便偏过了头去,又听四下人声加码,此起彼伏,他偷偷又往萧子窈的那边望过去,便瞧见她饶有兴趣的抬了抬手,啪嗒一声,就掷出一箭花枝。
“这个我要了。”
她笑语嫣然,那模样比灯下照得透亮的翡翠还养眼。
只可惜,她身后跟着个面无表情的沈要,不言不语的,面色很是阴沉,就立在她后,更衬得她笑靥如花。
那当真是恶犬与美人了。
梁延无动于衷。
何金妮于是问道:“这戒指你真不要?”
“不要。”
他说。
何金妮终于松了口气。
她只管安安静静的坐着了。
如此,既然园中无人敢与沈要较价,那戒指很快便落了锤,然后便到下一件拍品。
是时,唱价美人话音一顿,就往那窗子一顾。
“——再请,翡翠戒指一枚,刻观山纹,起价十千,请诸君一观!”
四下无声。
所有人都知道,这观山望海是成双成对来的,一则抢不得,二则抢不动——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更何况,谁又敢拆沈要的姻缘,那恐怕是活腻了不成。
萧子窈于是推了推沈要,说:“喏,呆子,这次换你来投壶,让你也有点儿参与感。”
沈要立刻哦了一声。
他很乖的,接过花枝来的时候,甚至还多问了一句:“六小姐,是中意哪个就把花丢给哪个吗?”
萧子窈道:“对,我不是和你讲了嘛,规则很简单,喜欢什么就投什么,就像我刚刚那样。”
——她方才掷花箭的动作又准又狠。
不行。
沈要忽然想道,那他下手务必轻着些,免得花箭丢出去弄疼了她。
他于是默不作声的将那花枝抛到了萧子窈的怀里去。
“呆子,你这是干什么?”
萧子窈诧异道,“我不是让你投壶吗?”
沈要讷讷的说:“我投完了。”
“我让你投壶,是把花往壶里丢,不是丢给我。”
“——可我中意的是六小姐。”
他嘟囔着,小声道,“别的我不管。”
他话音至此了。
四下皆静。
谁知,偏就此时,牡丹亭的金线屏风却是一闪,那金边在光下熠熠生辉,紧接着便有一枝花箭被掷进了壶里,也是啪嗒的一声,像是有一盏灯被拉亮了,梁延于是从那光亮里探出脸来,笑笑的,轻飘而不轻忽,他总这样笑。
他总这样一边欺负萧子窈一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