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说了些闲话,唐月儿渐觉眼皮沉重,已是打起了哈欠。她中毒之后精力已大不如前,外加被地奇子一番话惊吓了一回,受了些刺激,如今被阿星安抚几句方始放了心,此时心情一旦放松,竟不觉又有了一丝倦意。那阿星倒不管不顾,仍旧在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唐月儿见他仍无意离开,只得强撑着抬起了头,问道:“你有事便直说吧,不必拐弯抹角的。”
阿星嘿嘿一笑,赞道:“公子果是聪明,都被你看出来了,我正有一事相求------”
“说吧。”唐月儿斜眼看着他叹了口气,“-------我便知道你是这般人。”
阿星起身施了一礼,正色道:“公子,你说我待你如何?”
唐月儿一愣,顿时警惕了起来,道:“马马虎虎,有总比没有好。”
“怎的是马马虎虎!我待公子可是一片诚心,方才还给公子熬了药!”阿星瞪大了眼睛辨道。
唐月儿一脸的不耐,催促道:“这却是你该做的,须知做奴才的本份,你伺候了我两日便要表功么?你可是挣着我的工钱呢!”
“不提工钱,提钱便伤心了------”阿星连连摆手,赶紧岔开了话题,拍了拍胸脯,道:“公子便只看我这份忠心如何?”
唐月儿一声冷哼:“你的心长在你身上,我怎知道它是黑是红!”
“十足的赤胆忠心!”阿星大声说道。
唐月儿也不跟他辩,只是厉声斥道:“休说废话,你到底要说什么!”
阿星呆了呆,笑道:“我----我想请公子赐下解药解了我的毒,也好方便我日后有力气为公子尽忠。”
“哦,原来如此。”唐月儿恍然大悟,暗道:“这狗才原来是求解药的,怪不得如此殷勤!如今我身中剧毒,一旦给了他解药,将再不可制他,绝不能将解药给他!-----不过我倒要试试他的真心。”打定了主意便摆出一副凶巴巴的脸色,怒道:“而今你家主子身中剧毒,危在旦夕,正是需要你舍身效忠之际,你却心心念念想着一己私利,还落井下石、趁机要挟,我若不给你解药,你便没力气尽忠了是么?这便是你的事主之道么?你到底是何居心?你的赤胆忠心何在?你如此丧尽天良,我纵然想给你解药也不敢了!”
一番话直说的大义凛然,阿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愣了半晌,转了转眼珠又觉她话中似有余地,不觉小声道:“公子息怒啊,你说的这是哪里话!咱们都是一家人,即便你不给解药,我也是竭力侍奉你老人家,绝不敢有丝毫马虎,我可不是忘恩故意之人!-------但是,我总以为公子心性善良,定然不会令属下带毒尽忠的。”
“其实我也不是狠毒之人,也知道你本性不坏,只是-------只是你方才那番话真真令人伤心,我还怎敢将解药给你!”唐月儿喘了会气,才又长叹了一声,“唉!而今我危在旦夕,恐怕命不久矣,今后也用不着你伺候了,你我的主仆缘分尽了!我一死也便罢了,自是我命不好,又岂能再连累你因我而死,那不是造孽么?”说罢抹了抹眼睛,自怀中掏出一瓷瓶,倒出了三粒红色药丸递给阿星,“你便服下吧!吃下这三粒药丸,你的毒也便彻底除了,之后你便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这一番话直说的哀哀戚戚,仿似有满腹心酸。阿星听的泪如雨下,急扯住唐月儿的袖子劝道:“公子莫要说丧气话,你老人家定能长命百岁,我一辈子也不离开公子!那-----那解药我-----我-----”
唐月儿拿着药丸一脸错愕,问道:“这解药你不要了?”
“我-----我岂能辜负公子一片心意!”阿星说罢伸手要去接那药丸。
唐月儿一笑,又将手缩了回来,道:“你罚个誓来?”
“还要罚誓?”阿星稍一愣,想也没想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声说道:“阿星在此立誓,我对我家公子一片赤诚,若是有半点不忠便让我-----让我落在前番崖下那条河里淹死!”
“好!”唐月儿高声赞了一句,伸手将药丸递了过去,心中却不住暗骂:“这狗才定是打定主意再也不走那条河了!”
阿星满脸戚容接过了药丸,一仰脖便吞了下去。
唐月儿见他服了药,点了点头,含泪道:“不必留恋我,你走吧!”
话音方落,阿星一甩手便站了起来,也不顾脸上犹自挂着泪痕,伸手一把夺过唐月儿身畔的包袱。唐月儿急抓住包袱,惊道:“你-----你拿我包袱做什么?”
“哼!什么你的我的,都是我的!拿来吧------”阿星抢过了包袱,又对准唐月儿脑门重重弹了一记脑嘣儿,恶狠狠道:“还敢反抗?死去吧你!”说罢背上了包袱向外便走。
唐月儿抚着生疼的脑门,又惊又气,怒骂道:“我早知道你是个忘恩负义的贼!”阿星闻言回头啐了一口,又骂道:“真是不知好歹!我留你性命已是大恩大德了,你便在此自生自灭吧!”说罢头也不回的去了。
唐月儿揉着脑门,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冷冷一笑:“狗奴才,终于露出了你的狐狸尾巴,你有本事便别回来求我!”等了不过盏茶时分便听见外面一阵“咚咚”的脚步声响,仿似要将大地踩塌了一般,随后便见阿星满头大汗捂着肚子跑了进来,进来后也不说话,只将包袱往床榻上一扔,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唐月儿冷笑道:“原来是阿星公子,你怎舍得回来了?莫非是忘了东西?”
阿星抚着肚子,哆嗦着道:“公子莫要误会呀,方才我是与你开个玩笑,你怎的便当真了,还骗我吃了毒药!”
“我也是与你开个玩笑!”唐月儿不住地冷笑。
阿星苦着脸道:“这性命攸关之事可开不得玩笑!还请公子看在我舍身为主的份上便饶我这一回,今后我再也不敢了-------”说完便拉着唐月儿的袖子不住哀告。
唐月儿甩开了他的手,撕了两块布条堵住了耳朵,不再听他说话。阿星又求恳了一回便再也撑持不住,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不住地嚎了起来。
唐月儿斜眼看着他,待见他声音渐微,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方才扯下耳中布条,又自怀中掏出瓷瓶倒了一粒解药,看也不看便随手一扔,道了声:“吃吧!”
阿星闻言,手脚并用,垂死病中惊坐起,一张口接住了药丸,想也不想便吞了下去,随即长出了一口气,双手拄着地不住喘着粗气,更不说话。
唐月儿看他歇的够了方才冷声道:“这回便宜了你,记住了,倘要再生异心,可不是每次都有这般好的运气,下回可要生生痛死你这狗贼!”
“再也不敢了,多谢公子饶命之恩,我-----我定有厚报!”阿星站起身作了个揖,转头便要离去。
唐月儿一声轻喝:“回来!”
“公子还有何事?”阿星哆哆嗦嗦来至榻前,满脸惊恐。
唐月儿一笑,柔声道:“将头伸过来。”
阿星一愣却不敢不从,便将头慢悠悠探了过来。唐月儿强打着精神,用尽全身力气在他脑门上也重重弹了一记脑嘣儿,随即一声怒喝:“滚!”
阿星一声痛呼急将头缩了回去,又见唐月儿面色不善,也不敢再多说话,只得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墙,颤颤巍巍挨了出去。
唐月儿长出了一口气,犹觉胸中阵阵发胀,这一回被这狗奴才气着了,非得折寿不可。如此生了一回闷气,又将阿星祖宗八代咒了个遍方才沉沉睡去。
此后一连数日并未再生波澜,阿星每日里忙前忙后熬药做饭,倒也殷勤周到,只是每当唐月儿吃饭之际,他总要一个人躲到屋檐下呜呜哭上一阵,仿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每日如此号丧,定时定点一日三回,直将唐月儿吵得心烦意乱,不过看在他每日劳碌的份上也只得强忍住性子不去理他,只是饭菜下咽之际却难免凭空多了一股罪恶感。
在阿星如此尽心服侍之下,又过了十余日,唐月儿终于渐渐痊愈。这一日清晨,唐月儿唤来阿星骂了几句便要他收拾行装,二人准备离开此地。离开之际,阿星又寻了些一把兰草揣了起来。
唐月儿不解,问道:“你带这些兰草何用?”
阿星嘿嘿笑道:“公子有所不知,这不是兰草,此物乃是那火蟾蜍的克星,你吃的药中便加了这草药。”
“是那老魔头告诉你的?”唐月儿问道。
阿星分了一把草药递给了唐月儿,笑道:“一口一个老魔头,说话也太难听,人家毕竟救过你的性命。干爹说了,若是遇见那火蟾蜍,只需将这草药含在口中便不惧它的毒雾。”
唐月儿哼了一声,接过了草药看了看,却见青绿的叶片细长狭窄,又置于鼻端嗅了嗅,却觉一股清香沁入心脾,已知必非凡品,纵然她熟悉各种药物却也不知此物是何来历。
阿星在旁问道:“公子觉得此物如何?干爹的本事大着哩!”
“还好,此物在咱们唐门多不胜数,最是寻常不过,不过我这回出门却忘了带上它-------”唐月儿瞪了他一眼便将那草药小心翼翼揣入怀中。
二人边说边行,不一时又来到了先前的那处崖壁。远远望去,但见那崖壁高约数十丈,上覆着青苔。整座崖壁便如刀削斧劈的一般整整齐齐,宛如一道长城绵延至远方,不知有几许里路远近。唐月儿叹道:“在外面看来这崖壁也无异常,但此时看来却犹如长城一般隔绝了此间与外界,此绝非天然而成!”行至近前,又见那一道狭缝自崖壁直达崖顶,直将那崖壁一分为二,在那高处青苔掩映下又露出了一道弯弯曲曲的符印,四周布满深深浅浅的剑痕、掌印。百年岁月倏忽而过,淹没了恩怨情仇,也埋没了英雄过往!唐月儿伫立崖壁前,望着眼前景象久久无语,不觉遥想当年那一场惊天动地之战,竟有些痴了。
阿星见她发呆,便笑嘻嘻问道:“公子在想什么?”
“这些人的武功当真不可思议!”唐月儿说着又指了指崖壁道:“你看那上方剑痕纵横错落,还有这一道狭缝------恐也是因他们大战而成。唉,我若有他们一半的功夫也不必处处受人欺负了!”
阿星斜眼哼了一声道:“那我便完了,还不被欺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