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灵祈却笑了,“本侯不想让诸位同僚觉得自己是个不懂理法的人。”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小小的侯府夫人?”他似乎很感慨。
言下之意却是说,若证据确凿,只能任由宁晓芸死了。
言尽于此,薛灵祈差人送客,李衍只得悻悻地回来了。
李衍回府后,越想越不对劲。他实在放心不下,思来想去,转身从角门出府了。
他孤身一人,很快走到了一座隐蔽的小宅院门前,停了脚步。
夜风微潮,灯火未灭,烛光从窗棂里透出来,将庭院的一株枯树染上了黯淡光芒,光秃秃的枝桠却愈发显得颓败了。
李衍眼眸眯起,疾步上前。
“怎的没见侍卫动静?”他心下疑惑。
李衍压抑着心底焦躁,稳步进了院子。
刚进去就见宅院守卫七倒八歪地躺了一地,两个黑衣人杵在院中,与他迎面相望。
李衍如遭雷击,愣愣看着薛玉薇被其中一个黑衣人背在身上,在他进院子的一瞬,立即施展轻功翻墙而去。
李衍只差昏倒过去,从震惊中回神,狠狠踢醒了地上躺着的一个侍卫。
“怎么回事!”他眼中怒气沸腾。
那侍卫伤得不轻,捂着骨折的腿哎哟直叫唤,“属下也不知怎么回事,就在老爷您来的前一刻……”
李衍恨不能从地上挖个洞,将这群没用的家伙埋进去。
他好不容易给薛灵祈设了个大坑,可薛灵祈居然不跳,他非但不跳,还借着李衍的力气,将这坑填平了。
李衍脸色铁青,素来温润的眸子里泛出冷光。
薛灵祈既然如此在乎那姑娘,她便会成为最好的突破口。
————
楚霂不喜下雨,每回下雨就有麻烦事缠上他。
譬如今日。
他刚到御书房,就见檐下恭候的大太监立刻迎上前,悄声来问话。
“楚大人,外头下起好大的雨,定远侯还跪在殿前呢,都淋成落汤鸡了。这可如何是好?咱家正要去回禀皇上呢。”
“……可又怕说了,惹得皇上龙颜大怒,您给咱家出个主意儿?”大太监叹了口气,垂手候着,瞧着像是要把这烫手山芋丢给楚霂。
楚霂抬手揉了揉额角,淡笑道:“这事我去说罢。”
大太监喜不自胜地谢过他,忙引着他进了御书房里,通传道:“皇上,楚指挥使来了。”
里边缓声咳了一下,才慢慢道:“进来吧。”
楚霂脚步微怔,迟了一瞬才在门槛处叩首,“臣特来回禀皇上,百凤画舫一案已审清楚了,卷册呈上。”
说着从怀中摸出供词,交由大太监。
皇帝从书桌前抬起头,瞟了他一眼。
“卷册且先不看了,直说罢。”他容貌清秀,即便严肃开口,也显得口气温和。
楚霂顿了顿,开门见山道:“凶手确实另有其人,被害人亲口指认供词,有血手画押为证。定远侯府宁氏乃是蒙受冤屈。”
皇帝闭了闭眼,将手中狼毫笔放下,却是话锋一转,沉声道:“……薛侯怎样了?”
楚霂再度叩首,目光落在皇帝的金线软缎厚底靴上。
“还在殿前跪着呢,臣尚未来得及告知他。”
“叫他回去,左右不能作践自己身子。”皇帝轻叹了一声,神色松弛些许,“你起来回话。”
楚霂按在地砖上的手掌微凉,他起身垂手立定,笑了笑。
“皇上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他的性子,他打小就倔,您不让他跪这么一趟,他浑身不舒服。”
皇帝一声长叹,想起年幼时还是皇子时,和薛灵祈一同打架的事,又觉得莫名好笑。
这人,确实固执。
此刻,殿前下朝的群臣来来往往,路过长阶时,皆是满眼惊愕。
想那睥睨沙场的定远侯,有朝一日竟会为了个女人,在殿前长跪,恳求皇帝开恩。
这消息立马传到了寿昌宫。
太后正在佛堂念往生经,也是一惊。
“他跪在殿前,求皇帝开恩?”太后难以置信。
报信的宫女说,“咳得厉害,怕是快死了。”
“想必是快死了,不然也不会寻个这样愚蠢的法子来救那女人。”宫女又说。
太后犹疑了半晌。
她原先觉得薛灵祈是装病,一直想刺探虚实,包括给他安排冲喜小娘子,也有刺探之意。
可今时今日,她却有点豁然开朗了。
薛灵祈是真的要死了。只有将死之人,什么都豁得出去,也因为他快死了,那些昔日仰仗他的人,也不再给他方便,所以他使唤不动人了。
太后突然觉得想笑。
她放下木鱼,吩咐道:“去把房嬷嬷叫来。”
宫女立即转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