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没有空房了?
常念大着胆子回看过去,弯弯的眉眼里满是乖巧:
掌教师叔,等您知道自己差点给谁指了间柴房之时,您一定会回来感谢我的。
“罢了,随便你。”掌教真人被这小兔崽子笑得心里发毛,神差鬼使地摆摆手,“要走快走,别在这儿杵着碍眼。”
“是,弟子告退。”
常念如释重负地应了一声,麻利带着人退出了院落。
常念走后,掌教真人转身忙了些宗门琐事,一直忙到月上中天,才终于抽出空来,细细回想白日之事。
这一想,就给他自己想了个背脊清凉。
不对劲。
他记得的,常念这孩子,平素最是洁癖,又怎会同那萍水相逢的乡野之人挤在一个院落?
这小子什么时候换了脾气了?
但,无论是常念还是那个“乡野来客”,对于大荒山而言,都是芝麻大点不起眼的人物,掌教真人并没有为之纠结太久。
只是他背上那股子寒凉劲儿实在害人,左右睡不着,他放下了常念这事,就又想起了“长眠地大开而师祖未见”的窘境,顺着这些,又想起了那位面似寒霜雪的道尊。
如道尊那样的人,在这尘世其实少有挂念。
门下弟子每次有幸见他,他都是一副峨冠博带、满袖天风的模样,好像一不留神就要往天上琼楼而去了。
千年以来,唯有一人拴着他、作为他与尘世的唯一牵连,没让他真的飞进天宫里。
而这人,就是大荒山下的那位师祖。
如今师祖不见了,等道尊出关,免不了要疯一场。
一想起这个,掌教真人今晚就彻底不用睡了。他硬生生张着眼皮,将月亮盯得西沉下去,又将日头盯得东升上来。
山里的清晨,总比红尘中的要寒凉一些。
如今已是阳春,可常念漱洗完毕,从门内走出之时,还是呵出了团团白雾。
他搓着手来到东厢房前,勾起食指欲叩门扉,顿了一阵又放下——
按礼数,他晨起是要向师祖问安的。
但他是因着待会有课业要上,才起得比林中的鸟儿还早,师祖现下或许还在酣眠,他并不敢出声惊扰。
正犹豫着,面前的房门就先他一步,向里敞开。
晨风拂过常念背脊,奔入尚温热的房中。
阮芷素衣站在门槛之后,肩上披着外袍。她的手还搭在门把上,另一只手抬起,提了提被风吹落的外袍衣领。
“晨安。”
非要师祖先开了口,常念才终于想起规矩,一激动腿就软了,又给师祖整了个大的:“师祖晨安!”
阮芷失笑,弯腰去扶常念手肘:“怎么起得这样早?”
常念踉跄而起,揉了揉磕痛的膝盖:“晨起有仙史课。”
“仙史……”阮芷跟着念了一遍,“那上面,有我么?”
“当然。”常念凭空召来一本厚册子,拿在手里哗啦啦地翻,“这一册讲的都是师祖的生平逸事。”
他翻得太快,阮芷看不清纸面上的具体内容,只能看到无数个自己的名字飞掠而过。
每一页、字里行间、满满当当的,都是“阮芷”。
就像是某位深切怀念她的旧故人,在某个大醉酩酊的冬夜,孤零零地唤着她的名字,一面唤,一面泼墨挥写。
好像这样,就能给她盼回来似的。
“我跟你一起去听仙史。”
阮芷垂眼看着那本厚书,对常念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