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老王的想法,老爷就是多年不近女色才导致性情大变,对大少爷非打即骂的,如果来个女人杀一杀这“精阳之气”,想必会好很多吧。但这想法不能让老爷知道,否则非要跳起脚来骂他不可。
“我答应过太太不续弦。”周昊一指衣架上的官服,示意他要更衣:“别的女人就更没必要了。谁不是爹生娘养的姑娘,干嘛要为婢为妾呢?”
“老爷您真是菩萨心肠。”老王头抱怨了一句。
穿上那身草绿色团领官袍,蹬上皁皮靴,腰系素革带,乌纱帽带的端端正正。周昊对着铜镜看了看,还真是人靠衣装啊。
这具原身今年三十六岁,生的剑眉星目、仪表堂堂,早年间这副“好卖相”站在考官面前,为他的文章增色不少,要知道这年代科举取士也是要看颜值的,所谓“无官相则无官威”,虽说到了殿试才需要“相面”,可地方学政官员谁不希望选送的举人各个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呢。
那时的原主真可谓是春风得意如旭日东升,出入县里、府里的宴会,各类诗会、文会,都如众星捧月一般。
也正因如此,后来接二连三的变故,使之产生了巨大的心理落差,才会那样极端和偏执于逼迫儿子考科举,打着“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的旗号,做着伤害儿女的事,酿成人间惨剧。
周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暗下决心要好好对待两个孩子。
七月里的宁州依然很热,今日又是个大阴天,蜻蜓低飞,闷闷的下不来雨,里三层外三层的官服裹在身上如蒸笼,散衙的时候周昊去药店抓了几副治疗湿疹的药,沿途买了一罐杏花蜜,又买了万保斋的甜酥饼。
酥饼是宁州城的特产,名气很大,价格也不算便宜,寻常百姓多是拿来送人,或者偶尔打打牙祭,并非寻常主食。
金灿灿的酥饼层层分明,咬下一口香脆绵密,夹心是甜而不腻的果酱——这是禾儿的最爱,也只有这家甜酥饼的味道,与他们母亲的手艺最接近。
周昊把蜂蜜和草药搁在桌上,吩咐王婆子:“一日煎两次给大少爷喝,连服三天,嫌苦就多放蜂蜜。”
王勉杵在一旁像截木桩子,周禾轻推了推他,仍然没有半点反应。
有了昨天短暂相处,周昊反倒不怎么敢跟他说话了,一顿晚饭吃的安安静静、索然无味。
饭后徐兴业来,被周昊指着鼻子臭骂一顿:“你特么我来这套姓徐的!口口声声叫我姐夫,你这么做对得起你姐姐吗?”
“姐夫姐夫别生气啊,这小妾我买回家碰都没碰过,颠颠送来给姐夫,你可别误会成是我享用剩下的。”
“做个人吧徐兴业。”周昊气的不知说什么好:“那是个大活人不是物件,也不是你的聚宝盆!”
徐兴业一愣:“姐夫你没事吧?是我把买她回家的,跟物件有什么差别?”
周昊懒得跟这种人多废话,只是指着徐兴业警告道:“总之你要是再敢给我整这一套,我连你一起送到官府去。”
“知道了知道了。”徐兴业脾气也上来了,碎碎念念道:“真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周昊再次警告他,对别人也不可以搞这种腌臜事,放到后世就是“x贿赂”,一旦出问题就是大问题。
徐兴业心不在焉的应着。
这一夜,周昊做了很多梦,前半夜是躺在身边的美人化作了白骨精,后半夜他看见周勉那双大而无神、空洞绝望的眼睛,周禾无助的哭泣和哀求声萦绕耳畔,凌晨时突然惊醒,一身冷汗。
仔细一听,门外骚乱声不断,禾儿真的在哭。
周昊披衣穿鞋下床,老王头正佝偻着背出溜出溜往外跑,周昊喊住了他:“怎么回事?”
“大少爷从后面阁楼上跳了下来。”老仆忙不迭的说:“老爷,我要去请郎中,来不及了。”
来到三进院,常平、王婆子和巧巧,两个护院一个门房,几个下人围成一圈,禾儿披头散发赤着脚,蹲在周勉身边哭喊着:“弟弟……弟弟你醒醒,别吓我!”
“不要动他!”周昊赶过去,见周勉躺在地上尚有意识,剧痛使他冒着冷汗抽搐,地上有一小摊血,不知是不是撞伤了后脑。
“谁都不要碰他,让开一点,等郎中来。”周昊强作镇定。
忽然,禾儿倏然起身用力一推,将周昊推了一个踉跄。
“把他折磨成这样,你舒服了满意了?”周禾声泪俱下,用怨毒的目光看着他,压抑多年的愤怒委屈彻底爆发。
“你算什么爹啊……”她忽然歇斯底里的朝着父亲嘶吼:“你算什么爹?!天底下哪个父亲像你一样,把儿子当猫狗一样的关起来,高兴了给个笑脸赏口蜂蜜,不高兴就往死里去打!你自己考不中进士就要逼死我弟弟,爹,我娘还在天上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