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扶龙在青浦市局开会，刑侦支队内部开会通报廖书旗的死亡存在疑点，召集了一个专案组，正在通报案情。这本来不关郭扶龙的事，但他的老伙计洪秋波叫他去旁听。

“……死者廖书旗的账上长期有大笔资金进出，和他的工资收入不相匹配，我们怀疑红平机械制造厂故意伤害案的诱因，可能和这些资金有关。”刑侦支队第一中队的中队长箫梓鹰正在给领导们介绍案情，“这些进出帐持续很长时间了，仅仅是最近十二个月内，一共有三十七笔超过五万元的资金汇入和转出，其中最大的一笔有一百五十万，总计有七百六十五万七千三百元，这远远超出了一般人正常的收入水平。最早的一笔转账发生在三年前，那时候廖书旗大学二年级。我们高度怀疑，廖书旗的个人信息被非法团伙获取，作为洗钱的工具，但是这个转账的数额比较高，存在疑点。”箫梓鹰转向郭扶龙，“郭主任，我个人认为廖书旗可能不是一个普通的被套取身份信息的大学生，一般用来洗钱的底层卡，转账几万块钱，一万两万，五万十万，但是一百五十万，他可能不是一个底层卡，可能是个中层的卡。这张卡同时对底下下一级卡转账洗钱，下一级卡再分给更下一级卡，越分越多。但是非法集团选择使用廖书旗的身份信息作为中层卡，他怎么确定廖书旗不会去挂失这张卡？一旦开户人挂失，卡里上千万的现金流可能全部被截获，这风险是很高的。”廖书旗又看着正在抿着嘴巴听案情的洪秋波，洪秋波是重案大队的大队长，“洪队，我们都觉得廖书旗的死可能不简单，他可能和某个非法集团有关，很可能是网络犯罪的。”

洪秋波耸了耸眉毛，言简意赅的说，“法医鉴定廖书旗确实是溺水身亡的。”

郭扶龙也皱着眉头，“网络犯罪比较少见暴力犯罪。”

“廖书旗的确是溺水身亡，但不能排除是灭口。”箫梓鹰说，“这个案子，我们决定继续调查，希望和郭主任联合调查，因为怀疑这个案子涉及网络犯罪嘛……”

郭扶龙说，“哎呀，我们也才两个壮丁，你拉人头也拉得太明显了。”

洪秋波笑了一下，他不太常笑，一笑起来眉间就有一道深深的裂纹，看起来二郎神似的，“有疑点就应当调查到底，廖书旗还很年轻，才二十四岁，比我儿子还小。老郭你那要是没什么事，我们组个联合专案组。”

“行。”郭扶龙点头，“我也知道你们忙，上次那个双十一白骨案还没有破？”

洪秋波叹了口气，“最近青浦事情比较多，我感觉不太好。”

箫梓鹰也挂在双十一白骨案的专案组里，那白骨案查得他好几天睡不着，真的也吃不下廖书旗这个案子。“廖书旗背后一定有问题，案发当天他情绪失控，很可能不是因为和同事在产品质量上有纠纷。”他沉吟了一下，“基层的兄弟去调查了他就职的红平机械制造厂，机械厂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他们生产某几种机械粉碎机，具体型号和名字我忘了，材料里有。廖书旗在厂里担任质检员，一个月工资税后四千五。”

“他家庭情况呢？”郭扶龙沉吟，“他父母呢？”

“在老家务农，经济情况很普通，暂时没有很明显的异常。”箫梓鹰脸色很疲惫，“已经来确认了死者就是廖书旗，一直在说要把他火化带回家。”

郭扶龙沉默了，箫梓鹰和洪秋波不约而同也沉默了，死者的家属总要承担旁人无法想象的伤痛，如果廖书旗并非无辜，对家属来说只有更难以接受。

“组织给我们网打办配发了个大佬，过几天介绍给你们认识。”郭扶龙岔开了话题，“你们那白骨呢？查出什么没？”

“双十一白骨案”是青浦市这几年来很少见的恶性案件。今年十一月十一日，在闹市区吴家山隧道里发现一袋白骨，经技术科检验，死者女性，至少死亡五年以上，正在追查尸源，洪秋波和箫梓鹰主要的精力都还在那里。

“暂时没有，有也不能透露。”箫梓鹰把廖书旗的卷宗推了过去，“我也听说组织给你们配发了大佬，听说是因伤退役，立过什么功勋。大佬叫什么名字？听说是女的？”

“对，二十五岁就因伤退役了，换别人连个研究生都没毕业。”郭扶龙感慨，“人家是功勋来养老的，所以才进了我们网打办，不然为什么不给你们刑侦支队？你们要领会领导的意思，不要一看见个人头就想拉去干活，你看你们办公室，十个人八个闹离婚，还有两个找不到对象……老洪啊，干工作不能硬干，你看老箫这眼睛，回家保管立马睡着连饭也不带吃，然后家属就要说老箫对她冷暴力，天天回家不理不睬。”

洪秋波听了只是笑笑，郭扶龙年轻时没干过刑侦吗？不是吃过苦中苦，怎么知道其中的滋味？

“专案组的事回头再对接。”郭扶龙收了材料，“下午我有点事出去一下。”

“a项目非常危险。”

柳峻清的电脑里有个图标跳了一下，屏幕上出来一个弹框，是一种少见的聊天软件，服务器在外国。

发来信息的人叫“管家”。

管家继续问：“你想做什么？”

“我……想要郭扶龙的命。”柳峻清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可信我是守法公民，我只是想……每天想……想想……又不犯法。”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好好干几年，回家养老，别瞎折腾。”

“段叔。”柳峻清说，“听说你儿子一直在临城送外卖，几次考公务员都因为政审被刷下来，做了几年编外的老师还被解雇了？”

管家不说话了。

柳峻清感慨，“听说你当年给他留了很多钱，几百万呢……那么多钱，最后都到哪去了？听说……”他十分惋惜的叹了口气，“你儿子不认你，要好好做人呢……”

管家关闭了聊天软件，这叫做“烟花”的聊天软件一旦关闭就开始自行销毁聊天记录和联系人，几秒钟之后，又是一个干干净净的空白软件。

柳峻清看着退出登陆的“管家”，勾唇微笑。

做几年回家养老？

狗也做不了这样的梦。

这就是一个不见底的泥潭，下去了，就没了。

就像当年他爸妈用命换了五十万，想供他一辈子好好做人，柳峻清似笑非笑——五十万呢！好大一笔钱啊，可以在b市买个厨房，值得人跳崖去死呢。

“经理。”有人敲了敲他办公室的门，“f组有个新来的不安分，说要去公安局举报。”

柳峻清懒洋洋的摊在沙发里，眼望着天花板，“他领过绩效没有？”

“领了，就是领得比别人少了一百八。”

柳峻清说，“得了，拖下去打一顿吧，别又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