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倏然睁开双眼,有大颗大颗冰冷的汗水自鬓角留下,连亵衣都已经濡湿。那是梦,原来是梦。那种猛然下坠的感觉太过真实,让我徒生一种劫后余生之感,不适地动了动,感到有人正按住我的手,别过头看,是沈太医在替我把脉。
“你在替皇上吸血时,不慎也吸进了几口毒液到了自个身上,不过,情况还算好。”
我不知道他所说的情况还算好,是怎么个好法。但见沈太医身后,还立着其他几个太医。见我醒来,他们都很开心的样子。
有人道,“你昏迷了三天三夜,总算是醒过来了。”
有人道,“你此番救了皇上一命,皇上必然重重有赏。”
有人道,“姑娘勇气可将,让我等好生佩服。”
我的嗓子有种炙热的灼烧感,稍动了动,沙哑开口,“皇上怎么样了?”
沈太医把完脉,细心地将我的手放回被褥中,“皇上当晚就已经清醒过来,姑娘不必担心,倒是你自己。”他顿了顿,面色并不好,“目前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毒,老朽枉读了这么多年的医书,自持医术还算高明,却连这一味毒也诊断不出,实在惭愧。幸亏你只吸食了几滴进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心中生出一丝本能的惧怕,虽然我想救姜狄,但并没有要搭上自己性命的打算,“那怎么办?我会不会死!?”
沈太医摇头,却犹感心虚不敢与我对视,“姑娘放心,老朽一定都竭尽所能。”
他这样说,我也不再继续追问下去。宫中人说话向来如此,说一半留一半,半点真实也没有,我了然,颓然泄气。突然间,听到外间哗啦啦一片,几位太医齐刷刷下跪,高呼万岁。沈太医慢了一步,从我床前站起,微颤颤地迎了出去,虔诚伏地,“皇上……”
“沈太医快快请起。”我看到一双修长的手扶起沈太医,声音温和,“听说你为了朕,几天几夜没有合眼。”身边自有伶俐的宫人搬了凳子过来,那双手将沈太医按在上面,“你岁数大了,怎么受不了这样折腾,还请保重好身体。”
沈太医激动,词不达意,“微臣为了皇上,万死不辞。”
“别说不吉利的话。”
他身子一移动,这次,我是真正看见姜狄了。
这世间的龙袍应该都差不多,以往我只觉得父皇和皇兄穿着刺眼的金色,实在俗气的很。然而他穿着这一身,却穿出超越世俗的美感。五官如白脂玉雕刻一般,有棱有角,但又不失了那种让人容易亲近的和气。
当日写信主动求婚时的彪悍,消失殚尽,我因为马上要和他有正面交集,而感到隐隐不安。
他的靴子踩在毯上,轻轻向我走近,“是你,就是你救了朕!?”
我内心挣扎一番,就要不要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这个问题苦思冥想。许是我思考的时间太长,又神情恍惚,有失体统,姜狄身边的程公公提醒我,“你个宫女别不知好歹,皇上在问你话呢。”
罢了,来日方长,我现在若是说出自己的身份,姜狄怕是不会相信,又因前面的那桩刺杀事件,说不定以为我是一丘之貉要抓起来问罪!如今之计,还是先留下来再做打算方好。想通了,一切便豁然开朗。宫女见了皇帝是要行礼的,我既然假扮成宫女就要有做奴婢的样子,遂掀了被子,想爬起来。
“你为了救朕中毒,且在榻上回话,不必下来行礼。”他这样说着,身子未动半分。
我一滞,手脚缩回被褥中,微微弯腰颔首,权当作已经行礼了。
“你叫什么名字,新来的吗?为何朕见你很面生。”虽是问我,可又不等我回答,他看了我一眼,又问,“你救朕一命,此乃大功一件,说说看,你要什么赏赐?”
如果我够清新脱俗,就应该说,奴婢什么赏赐都不要,能救皇上,便是死了也值得。
如果我够普通庸俗,就应该说,奴婢想要好多好多的金子和数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偏偏我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中人之姿,“我想要……”编排了好几个,还是选择道,“奴婢还没有想好,这个赏赐能不能先留着。”
程公公随即斥我,“放肆!”
姜狄拂手制止他,笑道,“无妨,等你哪天想好了再来告诉朕。”
他没多留,临走之前,脚步踟蹰了一下,回过头问,“沈太医,为何她的脸还如此……如此……狰狞?”他慢慢吐出最后两个字,听得我一愣,狰狞?怎么个狰狞法?
沈太医道,“因为余毒还留在体内的缘故,每个人的体质不同,要暂且委屈这位姑娘了。”
我怔忪地摸着自己的脸,无奈环顾四周,没有半片镜子的影子。他用一种怜悯的眼神地看我,又大步走来,站在我的面前承诺道,“你放心,朕不会眼睁睁看着你的脸被毁。朕明日就将那女刺客挂于城墙之上,逼其同党交出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