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今拧着眉头,装严肃:“行了,快干活。”
说着他就要站起来,季朵突然把刷子放进桶里,摘下手套说:“你等我一下!”?
她转身跑回屋,从包里翻出了一个备用的发夹。主体是黑色的鱼嘴夹,但上面有非常鲜艳的条纹蝴蝶结。她跑回梯子下面,仰头朝维今招手:“蹲下。”
维今一脚在上一脚在下屈膝半蹲下来,季朵伸长手臂,将他总往额前掉的那两撮头发拨到一边,用夹子夹了起来。维今没看清楚那发夹是什么样的,但从她憋笑的表情就预感到不好,想拽下来看,季朵笑着按住他的手,闹着说:“就这样嘛!不然你总要拨头发,影响效率。”
根本不用拿下来,维今摸一摸就大概知道是什么样子了,别扭地说:“我不要。”
在季朵眼里,他此刻戴着小公主发卡,在意又为难的样子简直不能再可爱。季朵忍不住双手捧着维今的脸,踮起脚又靠近了一点,皱着鼻子笑他:“多大年纪了,还闹小孩脾气,就这么在意外表啊?”
距离忽然贴近,占据了彼此视线的全部,说不好是自己没入了对方的阴影中,还是将对方扯到了自己的影子里。维今想要转开视线,身体略微动了动,梯子忽然晃了一下,把他俩都吓了一跳。等到回过神来,维今才察觉到季朵死死拽着他的胳膊,像只抱着树的考拉。
“没事,底下很稳的。”幸好他手套上的漆都差不多干了。维今却感觉到袖口裸露的皮肤接触到季朵的手,很凉,“你手怎么这么冰?”
“没事!干活吧!”
季朵立刻戴上手套,重新提起小桶,嘴里唱着“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维今用手背碰了碰头上的发卡,在摘与不摘中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放弃了。
就当它有助于效率吧,反正也没有多少人会看到,就随她高兴吧。
刷漆是个累人的活儿,新漆和旧漆水土不服,光覆盖上陆海洋泼的红漆是不够的。等到维今觉得大功告成,天都有些黑了,他拍了拍季朵的肩膀说:“走了,去洗个手,喝口水。我带你出去吃个饭。”
“好。”季朵点头答应,弯腰系了个鞋带,抬头忽然眼前一黑,她下意识地扶住了墙,指腹上立刻感觉到了黏稠。
“喂!”维今把她的手拿开,才意识到她有点不对劲,“你怎么了?”
季朵晃了晃脑袋,里面像有颗石子在左右乱甩,她朝维今笑笑:“没什么。”
维今可不听她的,把她领进屋里,按在沙发上坐下,先去厨房拿了只碗,倒了点橄榄油,让她把沾了油漆的手指泡进去。然后一只手摸着自己的额头,一只手摸她的。温差不是那么明显,可维今看着她的脸色总觉得和之前不太一样。
“你说实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维今拿棉花棒蹭着她手上的油漆,威胁着她,“你自己不说,我就去拿温度计了。”
“我这两天搬家嘛,没怎么睡好,稍微有点低烧,没事的。”
“今天来时就在烧了?”
“我吃药了。”
维今紧皱着眉头,骂了句:“胡闹。”
发着烧在外面干大半天体力活,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在维今看来连自己的健康都不在意的人,对其他人和事也很难负责任,这绝对会让他在心中给她打低分的。
可他的生气里也混着对自己的,他要是稍稍上心一点,恐怕早就发现了。
都说了,他不是很会照顾人。
“别生气了……”季朵看出他生气了,却探究不出是否关心的成分会更多一些。她忽然饥肠辘辘,想起自己好像好久都没好好吃饭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用空着的那只手小心翼翼地勾了勾维今的手,软绵绵拉着长音地说,“大叔,我生病了,想喝粥……”
她45度仰着脸,认真地盯着人看的样子杀伤力很强,维今永远搞不清楚她可怜巴巴的眼神是真诚还是撒娇,却总能让他缴械投降。
“好吧,想喝什么粥?”
“白粥就好,如果能放一点咸蛋黄就更好了。”
“我去给你做。自己老老实实地把手上的油漆擦掉,别太暴力了,伤手。”维今把棉花棒递给她,往厨房走了一半突然听到季朵问:“大叔,我今晚能住下吗?”
维今停住脚步,心说这孩子得寸进尺得也有点太快了吧。
“我睡沙发就好。”季朵一本正经地说,“我新买的床垫不知是不是甲醛超标,我睡着头痛,这两天都打地铺。家具得明天下午才能给我送来呢,你家沙发总比地铺强点吧。”
如果她能在短时间内顺嘴编出这种谎话,那她可以去干诈骗了吧。维今转身抱着臂看了她一会儿,最后什么也没说就钻进了厨房。
季朵心里没底,一个劲儿地往厨房探头,他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把粥煮上,维今出来朝楼梯走,招呼季朵:“跟我上来。”
她赶紧诚惶诚恐地跟着跑了上去。
维今推开卧室的门,用手指引领她的视线看向角落非常不起眼的一排向上的楼梯,通向一个只有一人宽的洞口。他含笑说:“上面的阁楼也是一间卧室,只是平时不用罢了。所以我们谁都不用睡沙发,也没有睡沙发很委屈,将就在一起睡一睡的剧情,懂?”
“懂!”季朵气得暗暗咬牙,脸上却带着不服输的笑容,表情有些夸张地对维今说,“是你想太多了!人家很纯洁的!”
说罢转身大踏步地下楼去了。
留下维今哑口无言,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低头笑了一声。
米是打碎了再煮的,很软很糯,还加了点鸡肉,季朵本来毫无胃口,居然喝了两碗。这倒让维今放了心,能吃饭就证明病快好了。
话虽如此,但到了晚上,两个人还是有点尴尬。店做改版,先是做了两套中等价位的产品稳固销量,然后做了品牌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款独立设计纯手工的首饰出来。在这个间隙里,她还要抽空做这块招牌,想着之后一起拿给维今看。刚刚来的路上,她还那么高兴,满心想着要如何“要挟”维今陪她去迪士尼。可如今,都不作数了,季朵甚至在想是否之前维今一再企图阻止她,是因为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是她太强人所难,天真地说着什么追求的自由,维今才只能随她去。
想到这里,季朵的眼眶红了,在她偏白的肤色上特别显眼,像两团出现在错的位置的红晕,委屈得紧。
然而维今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块木板上,始终横在身前研究着,表情可以说饶有兴味。他随口招呼着季朵:“先进来再说。”
“不了。”季朵果断地拒绝了,开口就是气泡音,“反正给你送来了,既然你女朋友在,我就不打扰了。”
她转身就跑,脚步冲得太猛,从第一节楼梯一脚踏到了第三节,倒是站稳了,但上半身猛地朝前扑了一下,自己也吓了一跳,就这样定住了。之前还隐忍得住的情绪,一颠簸就彻底溃败了。季朵的嘴唇使劲儿向下撇着,眼见着就要哭出声。
一只宽厚的手从背后伸过来攥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扯得侧过了身,她的眼泪掉下来一颗,顺着脸颊向下滑落,表情却是气鼓鼓的。
突然撞见季朵的眼泪,维今的喉咙突然一紧,原本想说的话瞬间忘了,脑袋空白了一下,手却没松劲。
“她不是我女朋友。”他说出口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端着水杯走到门口,倚着门框向外看的吴瑛,在听到这句话后无法自制地沉下了脸,自己喝了一口水。
“是就是,我又不会说你什么。”季朵使劲儿甩着胳膊,想挣脱维今的手,却发现纹丝不动,瞬间更委屈了,哼哼唧唧地说,“但你还是应该提前和我说一下呀……”
维今感觉心上浮着一片乌云,沉甸甸的。可季朵这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又让他有点想笑,乌云里噼里啪啦地闪着还算美丽的电火花。他朝季朵微微倾了倾身,季朵看到了他衬衫下面的锁骨,吸了吸鼻子,没移开视线。只听到维今沉声说:“我再说一遍,她不是我女朋友,我不喜欢在这种事情上被误会。”
“真的?”季朵撩起眼皮,用不太相信的眼神盯着维今。
“我不说第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