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前这个女人,从来不会无缘无故送人情。
“你说笑了。”他轻啜一口早已冷透的茶,“在下资历尚浅,只求一心一意拆除方如今,为川本君雪恨。”
川本草芥的死,犹如扎在梶原千春心里的一根刺。
当即脸色一变,红唇抿成一条细线。
是要给川本报仇。
但是,她太清楚稻叶昌生这个男人的野心了,就像清楚自己指甲里藏着的毒药什么时候该用。
沉默在密室里蔓延,直到煤油灯“噼啪”爆了个灯花。
“那就祝稻叶君得偿所愿。不过,你是打算在南京下手,还是等他回到临城?”
稻叶昌生指尖在桌子上画了个圈:“临城是他的地盘,在临城动手,等于闯进虎穴。如果是在南京就不同了,我从侧面了解过了,方如今外出的时候,带的人一般不会超过五个。”
煤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只蓄势待发的狼。
“临城他能在半小时内封锁全城,可在这儿就没有那么容易了。那些大人物可不会听他的话。而且,他在南京出事,也不会闹出太大的动静。形势对我方更加有利。”
梶原千春把玩着一根银簪:“虽说他身边的护卫不多,但个个都是高手,尤其是那两兄弟,看上去并不对付,你不是也吃过他们的亏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之前在临城稻叶昌生就曾经设计将方如今骗至郊外,结果却没有能够抓住机会,戴家兄弟的武力在关键时刻发挥了重要作用。
“近身缠斗,我自然是要吃亏的。但若是远距离狙击的话,我在暗处,他在明处,把握就大了很多,不是吗?”
稻叶昌生在特高课训练时,三十米外能一枪打灭香火头。
教官的评语至今刻在他配枪上:“昭和之鹰”。
来华这些年,他执行过十七次刺杀,既有一些顽固的主战派军政要员,又有和他们针锋相对的特务处特工,子弹从未落空。
最得意的是五年前在天津,近三百米,隔着两层玻璃一枪毙命,等保镖发现了开枪的位置,冲进屋时,他早混进哭丧的队伍溜了。
梶原千春陷入了回忆。
川本草芥站在樱花树下,年轻的脸庞意气风发。
那是她未婚夫的弟弟,也是她亲手带进特高课的新人,却在临城被方如今意外发现而暴露,死得不明不白。
“稻叶君,”她的声音突然柔软下来,指节却捏得发白,“希望你能够亲手干掉他!为川本君,为所有死在他手里的同胞报仇!”
灯光下,她眼底翻涌的恨意让稻叶昌生都心头一凛。
这个素来以冷血着称的女特工,此刻竟流露出罕见的人气儿。
“如果可能,我会挖出他的心脏,”稻叶昌生缓缓上膛,”放在川本的坟前。”
川本草芥玉碎之后,尸体也不知所踪,只有在家乡建造了衣冠冢。
梶原千春突然拔刀,割下一缕青丝,递给稻叶昌生:“把它们缠在你的枪柄上,就像是我在旁边辅助你一样。”
梶原千春当年在特高课训练时,枪法也不错,但更加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是有名的“幽灵眼”。
在奉天执行任务时,她和狙击手趴在雪窝里三天三夜,睫毛结冰都不眨一下,最终一枪毙命了东北军的一名副旅长。
稻叶昌生微微欠身,手指抚过青丝:“有你的"幽灵眼"相助,此番定叫方如今血债血偿。”
梶原千春垂眸轻笑:“愿天照大神保佑,让颗子弹”
红唇轻启,吐出冰冷的气息,“打穿方如今的心脏。”
……
雨幕如注,窄巷深处的黑影纹丝不动。
一名男子裹着衣,帽檐压得极低,雨水顺着褶皱滴在青石板上。
对面小楼黑着灯,唯有二楼窗帘缝漏出一线微光——程太太睡前总爱留盏夜灯。
男子掏出怀表,借着闪电瞥了眼时间:十一点二十。
程家两个小子十一点就熄了灯,这会儿该睡熟了。
他摸出半截香烟叼着,却不点燃。
这是他第二晚蹲守,连程家人几点起夜的规律都摸清了。
腰间的匕首贴着肌肤,冰凉如蛇。
若明日日落前收不到稻叶的信号,嘿嘿
这时,雨中走来一只湿漉漉的流浪狗,耷拉着耳朵,一瘸一拐地蹭到男子脚边。
它瘦得肋骨分明,后腿还带着道陈年伤疤,在雨水中瑟瑟发抖。
男子绷紧的肌肉微微放松,从兜里摸出半块硬馒头丢过去。
流浪狗叼住食物却不走,反而贴着他小腿趴下。
男子缓缓蹲下身,匕首收回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