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一秒的犹疑——中山装忽然身形暴起,旋身踢向他手腕。
程副科长吃痛松手,配枪飞了出去。
没等他去捡枪,黑洞洞的已经顶住他下巴:“现在,咱们能好好聊聊了吗?”
枪口的冰冷触感让程副科长太阳穴突突直跳。
“你到底是谁的人?”他声音嘶哑,目光紧锁对方的表情。
中山装却只是轻笑,枪管在他下巴上不轻不重地顶了顶:“程科长,您之前递的消息很有用,上头很满意。”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既像是特高课的褒奖,又像是特务处的试探。
程副科长太熟悉这套把戏了,审讯室里他常这样诈犯人。
冷汗顺着脊背滑下,他忽然拿不准了。
是梶原千春派来的接头人?还是处座设下的圈套?
一个出色的审讯者,同时也会是一个出色的被审讯者。
他盯着中山装,脸上肌肉微微抽动,突然露出困惑的表情:“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我这些天忙的昏天黑地,根本没有出门。再说了,我给谁传递消息?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中山装嗤笑一声,枪口点了点他的胸口:“程科长,这么演就没意思了。”
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叠的纸条,抖开来,缓缓道:“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程副科长近一周的行踪,连在外面去过几次厕所都标得清清楚楚。”
程副科长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衬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中山装的枪管在他太阳穴上不轻不重地碾了碾,阴恻恻地笑了一声
“明人不说暗话。要是再敢三心二意、阳奉阴违我保证,你会跟这小偷一样横着出去……而且不止你一个。”
枪口突然下移,顶在程副科长心窝:“你那个黄脸婆,虽说年纪大了,好歹给你老程家留了两个种。是一家人整整齐齐上路,黄泉路上倒也不寂寞,是不是?”
程副科长呼吸一滞。
这些年他在外头花天酒地,睡过的女人能凑十几桌麻将,可始终牢记一条——绝不留种。
那些舞女、交际花,顶多捞点钱财,闹不出大风浪。
但正房太太生的两个儿子,是老程家唯二的香火
“你……”他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却在对上中山装戏谑的眼神时,硬生生咽下了后半句话。
中山装突然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
“明天日落前,我要看到审讯室那个新抓去的人犯——永远闭嘴。”
他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个丝绒盒子,啪地弹开,里面赫然摆着一个精致的白色小瓷瓶,随手晃了晃。
“里面的东西很管用,只需要几分钟就可以见效。”
程副科长两腿发软:“不……不,这不行。”
“令公子今年八岁了吧?听说在金陵小学读书?”中山装盖上盒子,“小孩子的手指头应该很嫩。”
“你……你……”
“记住,明天日落前。”中山装退后一步,少一根手指,或者少一只耳朵。”
皮鞋声消失在楼梯转角时,程副科长才发觉自己的指甲已经深深掐进掌心。
程副科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他彻底明白了:自己不过是两方势力博弈的棋子,而棋子的结局往往都是被吃掉。
他蹲下身,拽着小偷尸体的衣领拖向浴室,血在地板上拖出一道暗红的痕迹。
拧开水龙头,冷水哗啦啦地冲刷着尸体苍白的面孔。
先是熟练地翻检着死者的口袋——钱包、钥匙、半包皱巴巴的老刀牌香烟,还有一张被血浸透的纸条,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这个家伙应该是中山装用来试探自己的,稀里糊涂被人卸磨杀驴做了鬼,也算是他的命。
程副科长面无表情地扯下尸体外套,裹住那颗被子弹贯穿的头颅,防止血迹继续渗出。
随后从橱柜底层翻出麻绳和油布,将尸体捆扎严实。
浴室镜子里映出他冷硬的脸。
这种事他不是第一次干了,审讯科的地下室里,比这更棘手的“垃圾”他也处理过。
窗外雨声渐大,掩盖了他拖动尸体的声响。
程副科长将尸体扛在肩上,沉甸甸的重量压得他脊背微弯。
他屏住呼吸,轻轻推开门,轻手轻脚往楼下走去。
雨幕如注,夜色深沉,连路灯都被浇得昏暗模糊。
他贴着墙根疾走,尸体在他背上晃荡,血水混着雨水,顺着油布的缝隙滴落,转眼便被冲刷干净。
一直横穿了三条街道,终于来到了一个巷子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