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漆黑一片,视觉完全发挥不了作用,而与之相反的是,人的触感在此刻会被无限放大,任何一丝一点的举动都能被清晰地感知到。
潮湿的木梁发出一股淡淡的霉味,身下的床板也硬的硌人,可贴着身前高大的男子,呼吸间都是他身上淡淡的香味,绵长悠远。
那是什么香?
她凑近了些,一点一点挪到男人的颈间,轻轻嗅着。
馥雅的味道涌入鼻尖,清清淡淡,就像……就像太极殿外那棵百年前栽种的沉木,安然矗立,给人以宁静致远的深沉之感。
“你身上的,是迦南香的味道吗?”她声音闷闷的,似是询问,又好似肯定。
姑娘的脸埋在他颈窝处,微微发烫,身体轻轻颤抖却又在极力缓和。
还是个小姑娘啊
原来她也不是自己以为的那般莽撞直率,不顾一切。这个在他细心呵护下,刚刚长大的女孩子,面对不知何时而起的情愫,也会害羞,也会不安。
“阿盈,松开。”
男人的语气不容拒绝,显然已经怒极。
她微怔
纤细的胳膊终于缓缓松开,徐延腰间的触感也在一点点撤去,唯一能证明她还在的,便是身后那缩成一小团的,只敢用头轻轻抵着他后背的,微弱的哭声。
小猫儿似的
郑盈听不得他凶自己,哪怕是一点点都不行。那时候刚回宫,哪里都拘不住这姑娘,到处跑到处疯,兄长斥她没有公主仪态,父亲更是头疼的不愿意见到这个皮猴子。只有徐延,用了一百二十分的耐心在她身上,比他在朝堂上的学生还要用心。
当时还有人拿这个嗤笑他,年轻的小公主听了急急忙忙跑过去给自己的老师道歉,诚恳的小模样差点儿给他逗笑,只是徐延从未理会过那些人的闲言碎语,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今天,这个对她向来都是温和以待的人,第一次这样严厉的对自己说话,郑盈觉得天都塌了,浪潮般汹涌而来的情绪迅速卷上心头,一瞬间便泪眼模糊了起来。
“徐延,我不管,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姑娘一边抽噎,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自己一直以来没能说出口的话。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也许是那天你在爹爹面前护着我,也可能,是你笑着夸我聪明那个时候。”
先帝最疼她,喊的都是最亲近的称呼。
徐延没有说话,只静静地侧躺着,可姑娘浓浓的情意已经将他围困在苍茫的大海里,他不知自己能否像上次那样,坚定地推开她。
原来,她那么早便动了心意吗。
他奉旨入内书阁教导各位宗室子女,那时候,郑盈是最小的那个。年纪最小个头也最小,总不爱吃饭,偏偏脾气又暴,他也头疼的不行,时常怀疑这是不是娘娘亲生的女儿,性子完全是反着来的。
“徐延,我觉着,我好像不是喜欢你。”
姑娘悠悠的一句话,把徐延尽力想要平静下来的心,又高高地提了起来。
她可能是想通了吧,这样才是最好的。
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心下却像失了一块儿,闷得喘不过气来。他想起身把蜡烛点上,送她离开。
姑娘软糯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爱你,徐延。”
啪
他怔在原处
一朵绝美的琼花,瞬间开放在他心里,摇曳生姿。
“我想我是爱你的,不是喜欢,也不是仰慕。从前读过一本书,有一句话一直印刻在我心里,每次见到你的时候,都觉得那是我心里最真实的写照。我想说给你听。”
“徐延,众生于我皆草木,唯你……是青山。”
刺啦
郑盈哽咽轻柔的声音,硬生生地在徐延心上划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让他再也无法忽视那份扎进心底的痛。
黑暗中
男人不再回避,缓缓转身,面对着蜷缩成一团的姑娘,他轻柔的揽住她,虚虚地带进怀里。
郑盈感受到他小心翼翼的姿势,顿时鼻头一酸,刚刚止住的泪再次汹涌而出,这次她真的靠在了心爱之人的怀里,不再是梦境,不再是幻想。
姑娘的泪打湿了徐延胸口的衣衫,他温柔地安抚着她,温厚的手掌轻轻怕打着女孩儿单薄的脊背,将她抱紧了几分。